面前,无论她还是我,都笑不出来了。
──通常她或者阿庸都不会正面现身,她们总能抓准你恍神的时间点,轻巧的放下食物,再轻巧离开,在这片停滞的空间里来去自如,不干预也不介入,只是用这项重覆的规律,替时流打上一个新结;
所以当她们停下脚步,看著你,那表示有什麽不得不的讯息,必须传达给你。
我只消抬头,瞥了阿姜一眼,立马领悟过来是怎麽回事!椅子往後一倒,阿姜欲言又止的脸晃过一秒,我已在向外狂奔的路上。从庄内到白石桥的路只有一条,我很快便到了桥墩下,只见一抹抹魂魄的侧影,循常例往桥面滑动,我紧紧盯住每一张脸,不确定自己是否错过了什麽;
我拔开脚步,正准备奔上桥,一把力道从後方拖住我,”站住!你以为你在干麽?你忘了自己在此地的身份吗?!”
回头,不知什麽时候跟上来的阿姜,正一手扣在我腕间,严厉瞪视我,我亦毫不保留的回睨她,”放手。” 我说,她摇摇头,”你不能逾矩的,亡魂有亡魂的意志,不是你可以左右,你能作的,就只有待在下头静静看著。”
她再一次把手指向河床,就像她第一次指示我那样;我望向河,人们的发顶一样浮在水面,像一片片枯叶,叶脉下每一双眼都投向同个方位:那是阿庸的背影,她背向我们的脸,想必还笑盈盈的在分送汤水,她这时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有一丝责备,和更多怜悯。
三天,才不过三天而己呐──这样的苛责,跟玻璃片一样扎进脑袋,像停不下来的雨声;在人间也不过四季三趟轮转,如此短暂的光景,你信誓旦旦说要守住的那个人,怎麽就要尾随到这儿来了?你当真为他设下万无一失的屏障了麽。
“到河里去吧,” 阿姜不带起伏的声音响起,像关掉杂音的擎钮,”在没见到那个人之前,潜得越深越好。”
我凝视她的指尖,知道自己没有多馀的选择,她轻推我一把,把我无意识推向河边,脚一点进冰凉的水温,整个人就沉了下去,在我周遭的人头,自动退了开来,为这新加入的夥伴让出位置──
傻子,在我泼掉汤水的时候,阿姜说的话,像河水一样涌进耳洞里,而此时此刻的我,不能再赞同她的话更多。
水出乎意料的深,我双脚尝试著撩拨,根本踩不到地面,我以为自己会一路沉向河底,因为我的脚踝很重,彷佛被铐了镣鍊铁球,可偏偏有股力量,从我的腋间往上托,硬是让头部浮出水面;
於是桥上进行的事物,我被迫看得一清二楚,而脚下同样有项重力,在作对等的拉扯,那感觉形同站在绞首台上,目睹你要他活命的人正走上死路,你想喝止却开不了口,因为脖子被绳环紧紧栓著。
游魂依然不间断涌现在桥头,从我仰视的角度看,它们就像飘向空中的天灯,蓦地我惊觉,白桥,游人,横亘在下方的流水,合并这综观景象,其实像极了西子河畔──虽然我不曾留心过那里的样貌,我只是突然有这种感觉;
我这才发现我有多想见他,尽管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他在的杭州只是谎言,我很清楚,但我一点也不想他真的加入,把这场虚假实现。
沉到河底。
这样的耳语,和著砥骨的河水一起渗进骨头,在体内搅拌,失去肉体後我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真实的疼痛感,几乎能将假想中的肺腑扯成稀烂;
沉到河底。
分辩了许久才发觉,这句话,竟是和我同样漂浮在湍流之中的人在说;不知是否听懂了我的处境,他们的脸孔一齐面向我,嘴唇在动,如此强大的意念伴随水流,从四面八方涌过来,灌进我的耳我的鼻我的嘴里。
潜得越深越好。在眼睛被河水掩没以前,我还没看见他的脸,却看见阿姜从桥上偏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