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班上的那些学生,已经变成了遥远的,噢,非常遥远的、微不足道的一些小东西。他们有什么力量管得住她的自由的心灵呢?她只是在她用脚踢着地上的山毛榉的落叶的时候偶尔想到他们罢了,他们已经从她的思想中消失。可是她的意志却随时都紧张地牵挂着他们。
在整个这个时间里,他们一直纠缠着她。她从来也没有对她身边的这些美丽的东西如此热爱过。黄昏时候,坐在一辆电车的顶层上,有时,当她凝望着宏伟的天空慢慢暗下来的时候,学校里的一切已经从她的心中一扫而光了。她的胸怀,她的双手,都在为那落日的可爱的余晖欢呼,鼓掌。当她观望着这一切的时候,激烈的兴奋情绪简直使她感到痛苦。看到那落日是那样动人心魄,她几乎要放声哭泣了。
因为她现在完全避开了人世的一切。不管她如何对她自己说,她只要一离开学校,那学校对她就不再存在了,但这完全没有用。它依然存在。它像一块死沉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限制着她的活动。不管这个兴致很高的骄傲的年轻姑娘如何可以一转身完全抛开那个学校,抛开它和她有关的一切,那都是完全没有用的。她是布兰文小姐,她是第五班的老师,现在她的工作代表着她的最重要的存在。
一种不管怎么说她是已经被制服的感觉,总随时烦扰着她,像一团环绕她的心飘浮着的黑暗,随时都威胁着要直冲而下,压在她的心头。她一再痛苦地对自己否认她真是一个学校教师。把那个头衔留给维奥莱特·哈比家的人去享用吧。她自己愿意远远地离开这一切。但是她的这种否认是完全没有用的。
在她的心中,有一只掌管一切记录的手似乎老在那儿机械地指着一种矛盾的情况。她根本没有能力完成她的任务。这个事实始终压在她的心头,她一刻也无法逃避。
此外,她感到自己完全不如维奥莱特·哈比。哈比是一个非常出色的老师,她可以卓有成效地维持班上的秩序,并给学生灌输知识。厄休拉硬说自己比维奥莱特·哈比不知高明多少倍,那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她知道维奥莱特·哈比所能办到的事,她没有能够办到,而且这还正是表现在一件几乎可以说是对她的一种考验的工作中。她随时都感到有点什么东西在折磨着她,使得她越来越消沉了。在那开头的几个星期里,她总想尽量否认这一点,说她还像过去一样完全自由。她尽量让自己,每逢站在哈比小姐面前时不要感到自愧弗如,而要尽量维持住那自视高人一等的气概。可是总有一种巨大的压力压在她的心上,这个维奥莱特·哈比能够忍耐;而她自己却无法忍耐。
尽管她始终不肯屈服,可是她一直都做得很不成功。她班上的情况越来越糟。她也知道,自己在教学方面越来越没有把握了。她应该从这里撤退,仍然回家去吗?她可以对人说,这里根本不是她要来的地方,所以现在要退出去了吗?现在她的生命本身正在受着考验。
她顽固地、盲目地坚持着,等待着危机的出现。哈比先生现在已经开始在跟她过不去了。她对他的恐惧和仇恨一天一天地发展,越来越难以控制。她担心他会公然对她毫不客气,以致使她趋于毁灭。他开始跟她过不去,是因为她不能在她的班上维持正常的秩序,因为她的班成了组成整个学校的那条链条中的薄弱环节。
她的一个过失是她的班上太吵闹,当哈比先生在那个大教室的另一头给七班上课的时候,吵得他不得安宁。有一天早晨,她来到班上上作文课,有些男孩子耳朵后边和脖子都非常脏,穿的衣服也有一股很难闻的味道,可是她全都不管。她仍然照常改他们的作文本儿。
“在你讲到‘他们的皮外衣’的时候,‘他们’两个字你怎么写?”她问。
全班都沉默着;在回答问题时,那些男孩子都是故意不理,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