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王走到太平间外头。
老王蹲下来。
老王挖了一大捧雪。
老王把雪蒙到脸上。一捧一捧。老王的脸就红得发紫了。
老王走进太平间,老王把脸贴到老孙的嘴边上:“嗯。现在你的嘴不冷了,你说吧,我听着呢。”
老王听了很久,心满意足的样子。走了。
贵伯一直盯着老王,他对我说:“我就怕她疯了。还好。”
第二天,太阳大得不行,雪化了。下雪不冷化雪冷。脖子里像装了凉剌猬,冻得跳脚。到处是雪化的声音,怪啊。化雪了,冰凌就挂在屋檐下了。一边长一边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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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王的第二个故事(3)
病案室外头一排冰挂。滴滴嗒嗒往下落水。冰凌会哭吗。
人有的时候就跟猴子似的。张头张脑地看着与自己不一样的人,而且会把这些不一样的人放在聚光灯下。我也会这样。会很自觉地把自己放在大众之中,生怕被自己的同类排斥。可是那些与我们不一样的人不也有自己的同类吗?为什么要把他们放在放大镜下面?等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时代也开始变得宽容了。
栀子花开了(1)
端阳节到的时候,栀子花开了。过去一直叫端午的,刘医生把我们教训了一番后,改叫端阳。
刘医生说:“月为中秋,日为端午。每个月都有一天的。五月初五是阳气最盛的,所以应叫端阳。”不知道他的这套是哪里来的。
说这话的时候,刘医生手里拿着一大束栀子花。绿叶白花,香。
刘医生拿花的手势很怪,兰花指。他说:“栀子是应该在夜里看的。有一种女人的神秘感。”
我不喜欢栀子花,叶子太绿,花太白,气味太香。放在瓶子里没两天就蔫了。没意思。还是金鸡菊好。贱,放哪都一片热闹。
刘医生嘴一撅:“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很迷茫的样子。
刘医生是男人。
他不是我们院里的工作人员,是铁路医院的医生,得了腰椎间盘脱出。我们这儿有一个学正骨的医生,得了北京一位空军医院大师的真传,手法推拿治疗腰椎间盘脱出有很好的疗效。刘医生就住到我们院里来了。
刘医生很静。每天就坐在病床上织毛活。他同药房的老秦很熟,俩人老是在一起切磋针法、花式。老秦也是男的。毛活织得好。他的两个双胞胎儿子的毛衣全是他织的。
冬天有太阳的天气,常常看到老秦坐在自家的门前,边晒太阳边织毛活。线在手里甩着,四根针穿来穿去,有魂似的。
刘医生说:“老秦织毛活让我想到了孙犁的《荷花淀》。”他笑着念道:“苇眉子又薄又细,在她怀里跳跃着。啧啧”。刘医生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就浮出两颗小小的酒窝。
我看他,总在想一个问题: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竟然半夜醒过来都会看到刘医生的脸。想:“男的还是女的。”
实在忍不住了跑去问范医生。他在外科,也学正骨疗法。
“神经病。”范医生说:“当然是男的。你可以查一下他的染色体的。”
我说:“他织毛活。”
“什么话?老秦也织毛活。你看他的样子。”
是啊。老秦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尽管戴了眼镜,还是李逵似的。往你跟前一站,天都会黑一下。东北腔响彻云霄。两个孩子一手一抱,跑得飞快。
范医生还是停了停,歪着头说:“不过这家伙是有一点娘娘腔的。我给他正骨,他小子吱吱笑,还用手捂脸,说是痒痒。咦,他妈的。”范医生盯着墙壁,做思索状,快成斗鸡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