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屈辱,非走不可,她不愿离开师门,我又有甚么办法?」司倚真道:「虽则如此,还是还是」她不愿评论他人的私事,却觉常居疑的为人行事,果然极端乖张,暗想:「唉,他的确是个痴人,只是痴在了自己的绝学上头,终至不近人情。他一生在『情』这字上都不顺遂,徒儿叛了他,与他好的女子又缘分浅薄。」
常居疑停了片刻,悠然道:「数十年间,倒也不是未曾听过她母子的消息。只是我从未有片言只字回应,只盼天留门满门都当我已经死在西域,如此我将来回去干事,也方便些最后一次接获书信,是十来年前,那时天留门栽培的门主接班人里头,据说便有我一个年纪甚幼的单传孙女。她一家人都不跟我姓,而是跟了当年那女子姓氏,姓冯,那小女娃叫做宿雪。若我那嘿嘿,小孙女果真做了门主,也不出奇。身上流着我的血的,无论男女,想来都比天留门余人要聪明些。」
司倚真低低自语:「冯宿雪,冯宿雪,这名字真好。想来天留门的所在,定然时见冰封雪景。若此人真是当今天留门主,她一介女流,统帅一班江湖异士,自己又不知是何等人物?」她自己是姑娘家,又没曾在江湖上闯过,对女子身为门派之主的想象,不免平添几分传奇。
康浩陵念头与司倚真不同,满心要问一句话,却自踌躇。司倚真知他还在对常居疑别扭,微笑道:「你有甚么不解之处?」康浩陵道:「我在想,不知他装假死,要回天留门干甚么事?」
常居疑道:「自然是夺还我的著作残本。还能更有何事?天留门凭着我几卷手札,这些年已不知干出多少邪门之举。那『冰浸沙』的变种,便是一例。哪有救人药物炼成了致命毒药之理?」
康浩陵心里一跳:「宋惠尊师傅给我的两件物事,一件精钢,一件异香毒药,定是源自这老人的两项发明,只不能确知天留门如今炼出这两物来,要拿来做甚么。武林中人瞒着官府、私炼兵器,并不出奇,但就像我对义父说的,如此认真研制兵器质地,却很蹊跷。那毒药更是」抬头从林间的漆黑天空望出去,「只盼这老人早点离去,她她能顺利回归北霆门,我便能摆脱风渺月,与凤翔来人尽快相见。『左三下五』这时一定在找我,我在山下,没来得及跟卫尚仁大哥说我上山来做甚么,真是不该」这卫尚仁,即是蛛网左三下五的主持人,康浩陵被李继徽派到此处,即在卫尚仁手下见习,潜伏北霆门中。他见司倚真陷险,一冲动便跟了上来,卫尚仁竟不知他何故追赶这个银辫老人。
司倚真想问常居疑师徒反目之事,却不敢问。常居疑知她心意,此事原要向她说知,缓缓地道:「我曾有两个徒儿,与我年岁也差不太多,那时俱是十几二十的少年。我们从不谈武艺,他俩是继承我杂学的学生。大的那个叫韩浊宜,小的就是他们西旌的江就还了。韩浊宜入门较久,除了学我对钢铁水土的学说,也学药理,比之江就还,多知道了几门炼丹的诀窍。然而我所炼的丹药,却非修身练气之用那时我想,当前除了战乱之外,又有疫病,而人一旦受伤,又不知怎地极易发烧昏迷,一命呜呼。兵马经过的村庄,即使不烧杀掳掠,一夜之间死去一大片人,也是常事。当真是乱世人命注定危殆,没有别法了么?我偏不信,我并非大夫,却偏要找出个法子来,从冥王手里拉回几条人命。大夫一次只治一人,我一次却要救一群人。」
康浩陵、司倚真眼中的常居疑,向是个暴戾苛刻的怪老头。此刻这老头两根长辫垂在绳床之侧,虚软的嗓音中夹杂着一两声咳嗽,竟吐出这番悲悯的话来,两人不禁都为之愕然。
常居疑道:「我这久咳不愈的病根子,便是在天留门炼药房中种下的。我成日守在火炉之旁,试验各种药物提萃之法,甚么大胆的材料都用过。某些偏门药物精华被烈火蒸熏时,冒出浓呛烟气,我的嗓子和肺叶,就这样灼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