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给老人。老人抱着长笛和一根年代久远似有万千玄机的龙头手杖靠柴垛端坐。阿爷陪老人吧嗒了一管烟,闲谈中老人说已九十岁。
我们在悠扬的水气淋漓的笛声中安然入睡,长笛把月亮、草甸、灵山异水、洁白的羊群和一位仙风道骨的阿爷吹进了我的梦乡。
第二天,被敲门声惊醒。我一个鲤鱼打挺起床开门,门外站着阿岩,手里捧着叠得齐整的被子。
阿妈在被子里发现了玉梳、一张纸条、六个核桃。“阿妹:玉梳非凡品,珍藏。昨夜在地上拾得。想是被老夫惊扰,阿妹出门不慎遗落。连同被褥一并归还。老夫临走觅得舍边毛桃,摘了六个带路上解馋,留下六个核桃致谢!过客。”
有飘逸舒扬的笛声隐约传来,顺笛音寻找,越过千山万壑,在气势磅礴的东方,一缕恍若人影的云烟逐日而去。阿爷阿婆把六个核桃当做八月十五的月亮存入木箱,只在中秋过节的时候取出来给我玩耍。那些核桃如同山溪里的鹅卵石,经了长年累月永不停息的磨挲,壳上的凹凸也不明显了。
望舒村有千万条路通向外面的世界,却很少有人走进望舒村。能走进望舒村的,在我和同伴们的眼里,都有几分奇异。阿爷阿婆说,望舒村才是有月亮的地方,那些不远万里走进望舒村的人,是来这里拜祭月亮。
货 郎
我刚把脚丫塞进山雾,一位魁梧的货郎就随“得咚,得咚,得得咚”的声音出现在望舒村前的山道上。货郎在山那边的村里歇脚一晚,一早到了山这边。他在望舒村歇上一晚,明早再到另一个山村。货郎两年来一次望舒村。我在纸上跟阿妈说,货郎绕地球一圈的周期是两年,阿妈笑我傻孩子。货郎一根扁担两个箱架,箱架上插着纸糊的风车,彩色的棒棒糖,木制的十八般武器,架上还缠着阿姐阿妹喜欢的五彩缤纷的头绳,箱子里有各式各样的百货,老人的耳勺、牛角烟斗,小伙子的白色棉布背心,姑娘的蚕丝绣花头巾,小孩子的魔方……货郎挑子一放,就围一圈叽叽喳喳的女人一群嘻嘻哈哈的山娃。货郎的拨浪鼓此时便改了腔调,“嘿得隆得咚!嘿得隆得咚!”地与山里人的兴奋好奇高歌狂欢。
阿妈不来凑这个热闹。听老人说,阿爸阿妈刚从山外回来时托货郎带过药品。阿爸去世后,货郎还是给阿妈送药品。阿妈把药用在村里生病的人。货郎每次都在中秋的那天来望舒村。晚上,他把货担寄放在我家里,去灵芝坪看姑娘伙子们“跳月”,然后在离我家不远的山林里长啸数声,再寄宿在阿岩家。第二天一早,阿岩到我家挑担,送货郎到山外。
货郎长啸之时,阿妈会停了她的活计或故事,眼光飘向那片黝黑黝黑的林子。货郎的啸声清旷幽深,一会高,一会低,一会长,一会短,一会急促,一会舒缓,一会猛若山风在原始森林里没有头绪的游荡,一会轻如山燕轻舞了双翅穿过苍穹,只能感觉气流的丝微颤动。阿妈默默地听,低声叹息,像在回应。
从来不见货郎问阿妈收钱。阿妈几次提出用玉梳兑换货郎的药品,货郎总是说,“我手糙,别弄坏了宝贝。”两年一次,货郎照样送药品给阿妈,送我习字用的笔和纸,送阿妈用得着的其它东西。货郎送的最珍贵的礼物,是他从远方带来的两块玻璃,它们镶嵌在木窗,有了它们,入睡前的眼睛,也能看月亮在哪朵云上。
阿 岩
这年开春,山里下了一场大雪。凛冽寒风和铺天大雪把山民赶进石屋烘烤篝火,把熊猫赶进山洞,把白唇鹿赶向低谷。树和屋檐挂了一排排的冰棱。我立在窗口看茫茫雪原。一片白色之中我是多么小。我站在宇宙的一个点上,这个点上有一座披盖白雪的黑色石屋,有阿爷阿婆阿妈和我,大黄狗,一堆篝火。这一点之外就是雪山,雪原,满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我的想象在这点之外全被白色充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