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越老越成精,以我这样的处境,又哪里还容得下半点疏忽?你们自己去找呀!去找呀!这镇子周边的山岭少也有十余座,那些猎户都是东漂西荡地游猎过活。我在这里住了三十多年,也还花了一年多的时光方摸清他们两个的住处习惯。你们这一大帮子人在这山里去找?你要是愿意赌一把就自己去找好了。只不过,若是惊动了他们,他们这一走,你们可别想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他笑得鸹噪难听,李家的人怒了,喝道:“一剑杀了这老贼,看你还笑不笑!”便有人拔剑出鞘,冲了上去。
九歌剑客丝毫也不闪避抵抗,哑着嗓子道:“我已经老成这样子了,这条命又何在话下?只是……李家掌门,五老跑这么远来就为要我老头子这条命,若是传出去,可也够让人说一阵了!”
李家五老是李歆严的叔伯辈中武功最高的几个,人称“雷电云火风,李氏不老松”。顾澄不由咋舌,连五老都出来了,看来李家这是倾巢而出。
“你!”那取剑在手的人犹豫了,一时砍不下去,却又收不回来。
“罢了!拿过来!”李歆严终于发了话,“给你!”
半晌,外面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般压抑得难受。突然间,九歌剑客发狂似的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三十年了,三十年了,终于把这东西拿到手了,三十年了,我在这里已呆了三十年……”
猛然亮起一团火光,通红的火焰映到了晶石上,将一张面孔投上湖岸。这面孔衰朽不堪,蓬松的白发在火光中乱颤。一卷纸帛烧着了,像只火鸦似的飞起来。老人层层褶子内面藏得极深的眼珠子被那火光照亮了,不知有多少心事一瞬间点燃。昔年的壮志雄心付诸东流,转眼此身已将化灰,却还有那么一星余烬挣扎着不肯熄去。
石面上老人如疯如魔地手舞足蹈,面孔被火花一时拉长,一时扯歪,怪异狰狞,就好像皮影戏中那些妖魔鬼怪一般。纸帛很快就燃尽了,火光熄去,那面孔也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终不可见。
“你不必再守永生不过黄河的誓约了,恭喜恭喜,回去后,我就等着你来报仇了!”李歆严的语气也说不上是当真还是嘲笑。
“哪里哪里,老朽不过是怀念故乡,想让一把骨头葬在祖茔之中而已。什么恩呀仇呀,人老了,记性不好了,少年的事都忘得差不多了……”九歌剑客的力量仿佛消耗殆尽,这几句话便说得有气无力。
“还在磨蹭什么?快带我们去!”又有人吵嚷了起来。
“还早,这个时辰,只怕你家大公子还没有回去,靠得太近了怕被黑精卫发觉……都几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声音一点点淡去,他们大约是走远了,通犀心眼再也寻不到他们的动静。顾澄这时气息已渐渐聚拢起来,四肢略约可以动弹。他勉强地攀着那些晶石的棱角,一点点挣起来,身上的皮袍被水一泡,越发沉重。好不容易爬到了湖岸,手上一滑又摔了下去。双掌被划出了四五道口子,却不觉得痛。顾澄在湖底随手拾了把剑,将袍子割破解下。他想这把剑只怕是沈青鹞的,心道:“多谢了!”然后再试了一次,才勉强上了湖岸。已是快到子时,深夜的旷岭寒意刺骨,湖岸上结起了一层薄冰,难怪他方才手心打滑爬不上来。
顾澄这一番用力,体内本已凝集的功力又有丧亡的迹象,极想就此伏地大睡一场。顾澄心知不好,想道:“不成,我得去寻个地方烧把火烤烤身子,若不然外感风寒与内腑阴邪相合,不死也要落个残疾。”便摇摇晃晃往林子里跑去。小湖与树林相距不过数步,这时走起来,腿如沉铅,分外艰难。好不容易靠在了一棵树上,一摸怀里,不由叫苦。火石火绒都已打得透湿,哪里还能用。他十分气馁,苦笑道:“难道真就这么完了?”这一坐下来,身子就疲软得如有千斤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