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到了迎灶那一天,莊子裡換上了新的大紅燈籠,舉行一年例行的祈福會,莊子裡才顯出幾分喜氣來。
一大早,莊子裡所有的人都得候在中堂,由老鴇子叫著一一輪流上香,祭奠紅樓青窯的保佑者‐‐白眉女神,以求一年的運道旺盛,財源滾滾。個個婊子,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裝著一副虔誠的樣子,給救不了自己的菩薩磕頭作揖。
祭祀完畢後,由老鴇子領著眾人來到前堂跨火爐,以求衝去一年的晦氣,更望來年火氣大旺,燒紅一片天地。一個瓦爐,裝的是碳火,上面撒了香粉,放在屋中央,婊子們依著先後,提著裙擺,快快地越了過去,每個人的嘴裡,都念著避邪的六字真言。
跨過火爐,眾人還得去後堂騎木馬。每一個婊子都知道,做皮肉生意一輩子,要遭千人壓、萬人騎,好象廟宇上的木鼓一樣,只要奇 書網!收集整理上了供,人人都可以敲幾下。為了下輩子不再做牛馬,不再做豬狗,好好做一回人,去主宰別人的命運,騎上了這木馬,就當自己翻了身,做了主,在心靈上給自己一個空幻的夢想。
做過了這一切,吃過飯,大家卻不能閒下來,得照例做生意。在這裡,是沒有假日,也沒有節日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都得做,牛死下了枷,馬死脫了鞍,才算結束了。
到了中午,飯菜雖然比平常豐盛一些,卻沒有一個人吃得開開心心,快快樂樂。一年到了頭,每個人的眼裡,看不到希望的憧憬;每個人的嘴裡,聽不到希望的呼喚。
到了晚上,莊子裡搭了台,請來了戲班子朝賀,嫖客婊子一起熱鬧到深夜,這樣一來,客人助了興,婊子添了喜,莊子討了彩,落了個皆大歡喜。
散了場,回到小屋子,沒有點燈,坐在床邊,我想到了媽媽,她還有希望嗎?她的腿雖然好了,卻落下了殘,走路一瘸一拐的,人看上去老了一大截,好象棕樹皮。生意是做不成了,誰願意把錢塞進解不了風情的婊子手裡呢?她只能呆在家裡,苦苦地等待著她的女兒去養活她,延續那薄如紙片、輕如鴻毛的生命。
我想到了媽媽,那些姐姐呢,她們想到了她們的親人了嗎?在自然中,羊跪乳,鴉反哺,這些低等的動物,都知道本能的親情,這下等的莊子裡,平日裡,她們打著情,罵著俏,笑著滾滾紅塵眾生醜態相,閒下來的時候,在那內心的深處,是不是還有一角不染風塵的淨土,為自己的親人一生守候與祈禱?
我可憐她們,更可憐我自己!
可憐歸可憐,歌還得繼續唱著,琴還得繼續彈著,舞還得繼續跳著,笑還得繼續賣著!
正文 手記24 媽媽四嫁
又是一年春來到,楊柳綠了,桃花紅了,風吹梧桐,雨打芭蕉,自然間的山山水水,還是要多美有多美,一年不同一年,翻著花樣地粉飾著人間飛絮似的空夢。
正是在這樣美麗的時節,媽媽卻要走了‐‐不是嫁人,是跟了別人,一個老頭子,去和他過下半輩子。
這就是媽媽所尋的依靠,他是一個燒餅店的店主,五十多歲,背有些駝,頭髮全白了,一臉麻子,鬍子拉茬,一雙手伸出來,仿佛一塊老樹皮,那張嘴裡,只剩下稀稀疏疏幾顆爛牙,張口說話,牙不關風,吐字不清,好象敲悶鼓;斷了接、接了斷,腳上穿的,不分春夏秋冬,都是一雙麻草鞋。
這個老頭兒,他對別人說了:他不怕掃把星,更不怕天狗星,各人是各人的命,一個克夫的女人,不可能有貓那麼硬的命,每一次都把男人送上望鄉台。他五十多歲的人了,無兒無女,土都埋到脖子了,還能活幾年?要能趁有幾口活氣的時候,找一個人來端湯遞水,過幾天有幫襯的日子,就算是被女人剋死了,也值了,瞑目了。
聽了他這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