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已有些累,也不点灯,摸到自己的矮榻边就倒下睡了,朦胧间听到房门开阖与脚步声。
及近夜半,郑吉却被惊醒。梦中他与闻韬走在一片陌生的雪原上,雪片落下,四周皆是嘈嘈切切的弦声。两人不觉被包围,闻韬护住他,拔剑出鞘欲突围而出。忽见前方一人一骑狂奔而至,马上人竟是项禹。只见他举起臂弩,竟一箭射穿了闻韬咽喉。郑吉见闻韬倒地,气绝身亡,一时间肝胆欲碎。猝然回头,却见那骑者的脸又变作了燕雁来,冷笑不断。
郑吉从榻上猛然坐起。他躺下时本和衣而睡,仍旧冻得发抖。此时身上只穿了单衣,却出了一头一身的汗。房中灯火通明,烧着地龙,十分暖和。帐中传来试弦之声。
今日已是初十。项禹明日要出发去帝林,此时本应在前厅与众人商议事宜,整饬人马。不想他却回到房中拨弄这小箜篌。郑吉看到项禹的双手在弦轴上抚弄捻抹,又放下蜂蜡,将那箜篌放在膝上熟练地调拨。他的手指修长苍白,骨节有力,上面依然带着那用来钩弦的骨雕韘珏,甲色也依然发青,想必苍白的指尖也依然十分寒冷。
项禹抬头,见他醒了,道:“怎么?看到一个武夫在附庸风雅,是否十分可笑?”
郑吉回过神来,愣了一愣。这几日,项禹除了与他上床时,从没见过他,也没与他说过话。郑吉只答:“不是。”
此物脱胎于弓琴,与项禹也算是相得益彰。只是他从前未曾见过有人将这小箜篌卧在膝上弹奏,便多看了几眼。
忽然听到项禹问:“想听什么曲子?”
郑吉早前也见过项禹与姬妾鼓琴弦歌的模样,当即有些坐不住,道:“我不通乐理,就不劳烦将军了。”
项禹却已取下了手上那韘珏,将手按在弦上,认真地看着他。
郑吉只得道:“我初来堡中时,扰了将军雅兴,就续那日的断曲吧。”
弦声响起,郑吉起先并无觉察,片刻之后便也听出,这是那日孟夫人在项禹生辰席间献舞的西河剑器行。那日帝林中的血腥情形历历随着这弦声奏来,初时低低切切,静而不安,带几分冷涩阴鸷;后又渐转急,声如敲冰戛玉,又似神鬼夜哭。项禹此刻拨弦的手指一如当日拉开弓弦,一箭射穿云孟泽喉骨那般,带出一片霜籁,肃杀哀飒,一时竟让人有些魔怔。
项禹收了势,见郑吉惶惶然地坐着,弦音一扫,将他震醒过来。房中很静,郑吉听了这不祥的弦声,一想到梦中情景,仍惊魂未定。项禹饮了口茶,手中把玩着杯子,看着郑吉的眼神却有些奇怪。
项禹突然开口道:“你很紧张。”他的目光倏尔变得危险冷肃,“你害怕?你怕甚么?”
郑吉身上冷汗未干,定了定神,道:“曲虽好,却还比不上将军的箭术。”
项禹轻声道:“是吗?”又大笑出声,这笑声与当日郑吉在药庐中听到的毫无二致。他突然立起箜篌,将手中瓷杯狠狠拍向弦上。瓷杯霎时碎裂成片,被那箜篌钢弦一弹,数枚碎瓷霎时间直直射向房顶!
只听头顶传来一声惨呼,竟有一人藏在房顶与梁柱间暗格内!项禹一拂衣袖,房门洞开,飞身掠出,那人正堪堪爬出屋顶气窗,却被项禹一把掐住喉骨,扔进了房内。
项禹讥诮地对郑吉道:“此曲比起我的箭术又如何?”
郑吉看了看燕雁来。他口鼻流血地倒在地上。青白玉一般的脸侧上被刮了一道口子,肩颈与腰侧多处的衣衫已被刮破,渗出了鲜血。
郑吉看着这一片混乱,道:“只怕我的箭术还要比将军的乐艺像样些。”
项禹冷笑一声,道:“你这般难取悦,是不是要我去那演武厅中竖百八十个箭靶,将百般花样献宝给你看,方能博君一笑。”
此刻,佟方与徐漠北带人赶到。一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