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尔,天边云色更重,好似团团靛墨,化之不开,其时风势更厉,掀起浪涛,喧嚣震响,直如万马千军齐呼齐喊,冲杀过来。忽地两个浪头连环打来,楼船经受不住,向右偏转。众人东倒西歪,一起摔倒,或是抱住桅杆,或是扣住船舷,大呼小叫,苦苦挣扎,花生翻肠倒肚,呕吐不已,赵呙虽被晓霜抱着,却早已两眼翻白,吓得昏了过去,柳莺莺连声尖叫:“梁萧,不成啦……不成啦……”
梁萧正在挣扎,听得这话,心头一灰:“纵然我机关算尽,终究抗不过天意么?”直觉大船摇晃数下,便要翻转,一时间他也不知哪来的气力,忽地纵起,抱住木舵连扳数下,楼船滴溜溜连打两个旋儿,竟被他堪堪稳住;不待他喘息,右方巨浪又度扑来,船身被带得转了两转。梁萧力贯双足,双足陷入船板,直没至踝,一时间,便如铸在船板之上,双手掌舵,仰天怒啸,啸声遒劲清越,破风激浪。
这般苦苦支撑半晌,风浪稍弱,四人正要松一口气,乍听巨声震耳,撇眼一望,只见巨浪借着狂风之势,层层堆积,高如雪山银城,凌空压来,众人瞧这势头,尽皆面如死灰。这时间,忽听近处传来一声呜叫。梁萧听得耳熟,循声望去,只见楼船右侧,升起一个庞然大物,浪头着它一阻,顿时退去。梁萧惊喜交进,叫道:“鲸大婶,你好啊!”巨鲸昂昂鸣叫,宛似与他对答,霎时间,楼船前后左右,四头巨鲸应声浮起,结为簸箕阵势,将船团团围住。只听狂风嘶鸣,排天巨浪此起彼落,打在群鲸背上,飞珠溅玉,化作漫天白雨。
得到群鲸庇护,楼船摇晃渐微,如在避风港里,说不出的安然舒适。众人目瞪口呆,几乎忘了言语。
过得良久,花晓霜方道:“萧哥哥,哪位才是鲸大婶呢?”梁萧瞧了半晌,摇头道:“它们都是一个模子,我也看不出来。”柳莺莺啐道:“没心没肺的,连救命恩人也忘了?”梁萧笑道:“说得是,请打!”说罢将脸伸了过去。柳莺莺冷笑道:“边说边笑,挨打的诚意也无,再说你这么厚的脸皮,打得我手疼!晓霜你来,别用巴掌,须用船桨才好。”花晓霜笑道:“我不才打他,只罚他找出鲸大婶来。”梁萧苦笑道:“哪你还是打我的好。”二女都笑。
此时风浪越来越急,唯见巨浪汹涌,端端瞧不见天色。虽有巨鲸护持,船上众人仍是无法入眠,个个两眼大张,围坐舱中,轮流说起故事解闷。直说到次日辰时,天色渐白,风浪缓缓平复。又历三刻光景,巨鲸四面散开,众人心中一喜,涌到船头,手搭凉棚,极目眺望,但见海碧天青,白云疏淡,红日如轮,光华人水,海面上便似进起万点火星;浪涛一如天际薄云,舒卷开阖,数尾银鱼如箭跃起,复又刺入海中,激得水花四溅。三两只鸥鸟扑翅盘旋,嘎嘎而鸣,叫声十分欢快。
众人瞧得心旷神怡,恍若隔世。忽听鸣声啾啾,转眼望去,只见巨鲸成群结队,摇头摆尾,慢吞吞向远方游去,最末一头,身边伴着两头圆头圆脑的小鲸。梁萧喜道:“鲸大婶!”巨鲸母子听到呼唤,又转过身子,绕着楼船转了一周,尖声呜叫,梁萧虽然不尽明白,却也听出辞别之意,心知此番作别,再无见期,不觉胸中一痛,张口长啸,啸声激越,在云天中回旋不绝。巨鲸也发出长长鸣声,节律宛然,充满生机,正是那支鲸歌。
这一人一鲸,或啸或歌,彼此唱和,久久不止。忽然间,梁萧罢住啸声,望着巨鲸母子沉入海底洪荒,蓦地一声不吭,转回舱内。二女知他心中难过,也伴他默默坐下。沉默片刻,梁萧发令启程,此时风向鸡已折,但幸喜日挂中天,梁萧在甲板上立起一根木棒,作为日晷,从日影之中推算航向。他经此一劫,对这茫茫大海生出敬畏之心,只怕风浪不期忽至,便将众人分作两班,昼夜兼程,白日为花生,人夜为自己与柳莺莺,轮流推动水车。
赵呙受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