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阿蔭,我視若珍寶的阿蔭,你要好好的。
是爹爹對你不起。
但爹爹永遠愛你。
第97章 :野鬼村&iddot;其十四
傅明煦一步一步地走出產房,整個人隨之沒入了夜色之中。
他仰望著懸於天際的月盤,聽著熱鬧的蟲鳴,踏著因白日下過雨而濕滑的小徑,緩緩地走到了一條溪邊,這小溪他曾帶著女兒玩耍過。
這溪邊原有一叢狗尾巴草,他若是坐在溪畔垂釣,女兒便會摘了狗尾巴草,用毛茸茸的尖端蹭著他裸露在外的後頸、面頰,有時候,女兒起了玩心,甚至會將狗尾巴草探入他的後襟。
他不捨得同女兒置氣,任由女兒作弄,還笑著向女兒求饒。
但現下那狗尾巴草已不知去向了,他坐於溪畔,透過雙足能瞧見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溪石。
他在溪畔坐了良久,又站起身來,下了田去,這片田在女兒年幼時,曾種植過桑樹,每每桑葚成熟,他都要抱著女兒去摘。
女兒用小小的手摘了桑葚一顆一顆地塞到他嘴裡,他便騰出一隻手來,摘了桑葚餵予女兒吃。
父女倆皆是吃得唇上、下頜以及衣襟上沾滿紫黑紫黑的汁液。
但而今那桑樹亦不知去向了,他在田埂上徘徊許久,才回了家去。
一推開門,家中一片寂靜。
他走進自己房間中,欲要拿起枕邊的撥浪鼓,卻又落了空,只能細細端詳著。
這撥浪鼓是女兒甫降生之時,他在芙蕖城中買的,他買來後,往女兒手中一放,女兒便不肯鬆手了。
小小的手抓著過於龐大的撥浪鼓頗為吃力,一掉落,便要哭鬧。
可惜他太過無能,賺不了銀兩,多數的工錢都用來為女兒買湯藥了,這撥浪鼓便成了女兒惟一的玩具。
他立於床榻邊,回憶著自己與女兒的種種往事,末了,他卻萬般無奈地發現他與女兒的過往實在少得可憐,少到僅僅一盞茶的功夫,便足夠他回憶上一遍。
他將那些珍貴的過往又反覆咀嚼了一陣,才走出房間去。
他多日未曾吸食人血,已沒有甚麼身體可言了。
故而,他無須開門,便進得了母親的房間中。
母親已睡著了,面上的皺紋舒展。
母親較實際年齡老了足有十歲,他記得母親是在聽聞他殺妻,女兒被性侵的當夜白了頭。
由於殺害了倆人,他被押入了縣衙的死牢中,死牢原本按律是不准許探監的,但母親在獄卒面前又是下跪,又是磕頭,獄卒心一軟,便放了母親進來。
母親一進來,先是問他為何要殺人,聽得他講了前後緣由,母親卻道:&ldo;殺得好。&rdo;
他一瞧母親的雙眼,便知母親是在扯謊,母親並不覺得那倆人生命能夠與自己的生命相抵,但母親卻為了寬慰他讚許他殺得好。
他抓著柵欄,將四歲半的阿蔭託付給了母親,又與母親道:&ldo;我床榻底下藏有一罐子銅錢,你記得取出來。&rdo;
母親一口應下,但當他被招魂回來,卻發現那一罐子的銅錢一枚都沒有少。
那時獄卒催得緊,母親很快便出去了。
他素來甚少與母親長時間的剖心交談,但這一日,卻怎麼也說不夠,似有千言萬語推擠著欲要衝出喉嚨。
母親轉過了身去,雙肩有些微顫抖,他知曉母親哭了,一貫堅強的母親為了他這個不孝子哭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
他非但不能為母親養老送終,還要勞煩母親為他收屍著實是不孝至極,該當天打五雷轟。
他曾想過若是他不一時衝動連殺倆人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