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中军帐中,赵慎居于正位,诸将跽坐两厢,见主将神色郑重,却不知有何事。一时一个小校进来对赵慎耳语几句,赵慎点头起身,目光缓缓扫过诸将,座下不由皆屏气凝神。
谢让在下首,看着诸人神色肃然,可其中数人的眼神却游移,显见是各揣心事。谢让暗暗叹气,他从军中微末小吏,得赵竞赏识,一步步擢升到主簿,更因为忠心稳妥而被赵氏父子视为心腹,军中的渊源故事;甚至轶闻秘辛他也全都知道。
当年赵竞治军,赏罚予夺全凭一人做主;可偏偏他就有一套教人掏肺腑的本事,帐下兵将全都死心塌地,军令面前连王命都敢不遵。领兵之将帐下尽是死士是主上的大忌,高元宠为此事花了无数心思,奈何赵竞手下那时当真是水泼不进。五年前赵竞暴毙,高元宠哪能放过机会,遣了数名将官到洛城,说是主将新丧,要人手帮赵慎打理军务,实则是打那两千骑兵的主意。赵慎彼时城府谋略尚浅,自觉凭一己之力弹压不住;只能私下求贤揽士充实幕僚,陆攸之便是那时进得军中。谢让忆起此事,想来竟是为了防自家人招了敌军奸细入室,真是天大讽刺。
后来几经交锋,高元宠亦知晓赵慎不肯任其摆布,为了中原安定终究不曾逼迫太甚;赵慎总算稳住局面。可军中到底被插(河蟹)进高元宠的眼线钉子;这些人平日里无事亦要指手划脚为难掣肘,如今外敌围城,哪晓得他们会不会再借机生事。
如今重兵围城,外援不知何时能到;城内军中又不全然同心同德,谢让这月余来愁得多生出好些华发。他知自己的毛病是容易陷身琐事,没举重若轻的气概,此刻局面之下,也着实帮不上忙,惟恐辜负了赵竞当年知遇托孤的情意。但见赵慎自己倒是越发有一番大将风度;心里才稍安些。
只听赵慎道,“在座诸位看看,来人中少了谁?”
众人面面相觑,终一时有人道:“不曾见陆参军。”
赵慎道:“正是;今日之事便由陆攸之说起。”一行说一行踱出来道:“此人你们都晓得,文才韬略都不缺,你们不少人也得过他的恩惠。可我今日召各位来,是为了将他明正典刑,斩首示众!”他也不待众人反应;便又说道:“陆攸之是西燕奸细。”
他话音刚落,座下议论声已起。前番赵慎纵使封锁消息,营中也已俱知陆攸之被押在监舍,私下猜测缘由的揣测甚多。只是军中谁不知道赵慎待陆攸之有如臂膀腹心;都不敢胡言。此时这事一下做实了掀出来,真如沸油中泼水,炸开了锅。
谢让不承望赵慎如此便说出来;敌军围城的节骨眼上;亲近之人里出了奸细,纵容肯大义灭亲,这到底是有损信誉威望的事。他见有几人似已按捺不住要发难,一时急的冒出汗来。
赵慎却只冷眼看着,见一白面黑须的将官起身道:“赵将军一向精干自诩,怎的在眼前出了这等事?”赵慎看这打头阵的正是程绩,他料定今日这伙外来的将官有一场好闹,心里已存着借机清理他们的念头,但此时尚不需计较,于是正色道:“此事确是赵慎失察疏忽。”
话未说完,程绩身边一人接话道:“若只是疏忽便罢了,只怕赵将军……嘿嘿……我们这些丞相派来的人在赵将军面前从来不得脸,倒是陆攸之一向受你青眼。谁知今日又弄出他是奸细的话,真是叫人不明所以,赵将军;你这心思……”说话的就是高又安,他说着伸出二指,自然是意指赵慎存有二心。
赵慎见他早早便跳出来,心中不由冷笑,又见几个跟高氏亲近的将军神色踌躇,心知再纠缠下去,军中这派系之争一旦摆上明面必要内讧起来,才是此刻大忌。于是森然一笑,道:“高将军说我有二心,我且要问你;你的心意便是至纯无二?”说罢也不待高又安回话,从袖中掷下一张信笺;喝道:“你这写与尉迟兄弟,攀亲论故的信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