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布尔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细想来那种感觉,似乎是恐惧。
已经好久没有在他的身上出现过了。
如果没有什么可失去的,就不会有恐惧。
流亡的漫长岁月中,就算是界河的法则,想必也不能再从他的身上得到什么身外之物。
权能、眷属,抑或是知识,在时间的磨损中,犹如沙筑般,全部不堪一击。
但现在罗布尔重新认识了提瓦特的人类,获悉了自己和朋友们曾经仓皇落笔的旧日历史,还有那早已无处可寻的眷属留下的痕迹。
灿烂的,荒芜的,拥有的这一切,都让他重新有了恐惧的理由。
罗布尔默默垂下眼眸,暗淡下来的目光注视着不舍昼夜奔流的海水。
他也曾是云来海万千奔流海水中不起眼的一捧。
但星空中不可捉摸的命运有过那么一瞬,将目光瞥向了他,竟然让他拥有了魔神之格。
罗布尔随即释然了。
在听说了界河中剥夺身外之物的法则之前,他早就知道提瓦特中关于毁灭的法则。
那是提瓦特的生灵必将走向的终局,就算是受封七神都不能豁免。
穿越界河,重获新生这种话……
可是连那个傲视一众魔神的海之魔神都无法穿越界河。
罗布尔自认为同样无法穿越。
他或许只会在那虚无缥缈的界河中,留下一个不自量力挣扎的背影。
太难看了。
就像在魔神战场上那个作为逃兵的背影。
风啸山坡的风吹着很舒服,像是三月天光下云来海中的微波。
罗布尔缓步而行,誓言岬的风光似乎和他走上了相反的方向,纷纷从他的身旁退却。
罗布尔的脚步虽慢,但没有一丝迟疑,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跨入那条河流,无关他的意志,那是自己作为魔神命定的归宿。
只是在被淹没之前,他总还有一些事想要尽力去完成。
转眼已到了日暮,残阳落尽之前,天际带着一抹赤红,像是在水中晕开的血迹。
空本来已经走出了很远,几乎到了达达乌帕谷的边际。
但那位朋友表现出的异常始终令他放心不下。
毕竟跟那个人第一次见面,在他还算正常的时候,他就是从悬崖跳下去的……
而放眼整个蒙德,比誓言岬那种地方适合跳崖的恐怕也不多吧。
空的体力快耗尽了,每冲刺几下就不得不稍作休息。
好在不久前罗布尔跟他同行时已经把沿途的魔物消灭干净了,这一路上还算顺畅。
已经要到达那座山岬了。
草叶被风吹向了海的方向,空看到了高处那一个逆着风走来的身影。
夕照中流云的阴影覆压而来,空不自觉地举起手臂,抵挡仿佛随那人而来的风暴。
在天地的无边晦暗之中,他似乎看到罗布尔的眼瞳在散发着一种奇妙的微光。
就像是神之眼持有者在使用元素力时,神之眼所发散的光芒。
但罗布尔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让空不由的以为只是在天光明灭之中自己乍起的错觉。
“你怎么回来了?”罗布尔先开口问道。
空放下手臂,仍旧仰视着罗布尔所在的方向。
风停了,沉没的夕阳也停止了。
誓言岬终于迎来了静谧的夜晚。
“我……”空支支吾吾道,“来看看你。”
空看不清楚罗布尔的面目,他站在高处,风掀起他的衣角,背后清冷的星月光辉让罗布尔的身形变得高大,像是漆黑中的神明。
他好像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