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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脚步迟疑了,她站定下来。现在更是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那些马匹十分不安地摇动着它们的腰肢。她朝远处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在她的左边,山坡下大约两百码的地方,有两排浓密的平行着的树篱。有一个地方长着一棵橡树。她可以爬到橡树的树枝上去,然后从树枝上越过树篱跳到那一边去。
她的变得像水一样的肢体不停地战栗着,随时都害怕自己会倒下去,她做出似乎要远远地绕过马群的姿态,吃力地向前走着。那些马集成一堆对着她摇晃着身子,她仿佛梦游一般迈着战栗的步伐向前走着。
接着,在一阵强烈的痛苦中,她忽然冲过去,抓住了那棵橡树的粗糙的树枝,开始往上爬。她的身体软弱无力,可是她的双手却像钢铁一样的坚强。她知道她很强壮,她极力挣扎着,最后终于靠两手挂在树枝上了。她知道,那些马完全了解她的情况。她用脚攀在树枝上,那些马现在已慢慢散开,不安地跑动着,似乎为了要弄清情况。她慢慢向前爬着,爬到了那树的另一边,等到那些马匹向她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蜷成一团掉在树篱的另一边了。
有好一阵她完全不能动弹。接着,穿过树篱下边小兔儿爬出的洞穴,她看到那些向这边走来的马群的蹄子离她越来越近了。她已经可以听到马蹄声。她站起来,横过一片田野,匆匆向前走着。那些马匹在那树篱的另一边也跟着向前跑,可是到了拐角处,它们被拦住了。在她匆匆跑过那一片光秃的田野的时候,她一直都感觉到它们等在那里,又挤成一团了。现在,它们几乎变得有些可怜了。她完全靠她的意志支持着她前进。直到后来,她浑身战栗着,爬过了一棵倾斜的山楂树下的篱笆。那棵树下面已经是大路旁边的一片草地了。她现在已经疲惫不堪,她倚在那棵山楂树的树干上坐了下来,一动也不动地呆着。
当她浑身无力地坐在那里的时候,时间和变迁的巨流已不停地从她的身边流过。她仿佛已经失去知觉,像一块没有知觉、永远不变、也无法改变的石头一样躺在那河流的河床上,而其他一切东西都在变迁中从她身边滚过,听任她那块停留在河床上的石头呆在那里,永远无法改变,永远处于被动状态,沉没在一切变迁的河底。
她背靠在山楂树上,在她的这种最后的孤立状态中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一些矿工走过,他们在泥泞的路上迈着沉重的脚步,从很远处就传来他们的说话声,他们几乎是用肩膀夹住了自己的脑袋,在雨里一个个看上去都像鬼影一般。他们中有些人并没有看见她。在他们走过的时候,她勉强睁开眼睛看了一看。接着,有一个走过的工人看见她了。当他带着惊异的神情注视着她的时候,他的漆黑的脸上露出了两个大白眼珠。他放慢了脚步,似乎出于对她的不安和关怀,打算要和她讲话。可是她多么害怕他会对她讲话,害怕他会问她一些问题。
她一扭身子马上站起来,迷迷糊糊地沿着那条小路走去———完全迷迷糊糊。这里离家还很远,她心里忽然想着,她这一辈子就将永远这样疲惫地、疲惫地走下去。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永远沿着这两排篱笆之间湿淋淋的雨中的道路走着。一步一步,一步又一步,这种单调的步伐使她有一种阴冷和恶心的感觉,这种阴冷的恶心的感觉是多么深刻啊,多么深刻啊!那种感觉似乎也一沉到底了。今天,她似乎命里注定要探索到一切事物的根柢:一切事物的根柢。也好,不管怎样,她现在正是走在最底部的河床上———在这里她是非常安全的:非常安全,如果她必须就这样永远、永远走下去,既然这里就是最深的底部,那就不可能再往下堕落了。这里已经是真正到了底。你瞧,所以你不必再有什么担心,一切由他去吧。
她终于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