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的瓜果那么饱满丰厚。她那只拿秤杆儿的手儿,还翘着兰花指头儿。那简朴常见的模样儿,也一下子变成了美的注解。一种朴素、刚健、坚挺的美!
“一块五毛一斤,一斤四两半,一共两块二毛。就算你两块!”
她飞快地说,漂亮的脸蛋儿干净得很,没有任何其他的附加表情。那表情纯美耐看。厚生怎么看也不够。
画家厚生有点恍惚起来,她怎么能算得那么快?她说话的语流有如天河涓涓,算术的微妙精确在铿锵和鸣,像一阵带着花香鸟语的春风,飒飒飒飒地吹过去。
“为什么你的蓊菜要一块五?人家只要一块钱就卖嘛。”
“老板呀!货色不一样呀。我的蓊菜全挑的嫩头,老板你看!”
她并不很急,只是款款地回答。她还随时点缀上这里少有的礼貌用语,好像在这大好的明媚的小阳春光之下,她一时感到无聊,要找个人说个话儿散散心似的。
她说的是一口山东话,胶东方言吧。那儿的话好听,软和的文气,拌着清脆的稚气。每一个词儿,在吐出来之前,都在嘴巴里经过一番腾挪、几下捣鼓,方才出场。不是说出来,而是滚出来的。有些词儿说起来,就像是还没有学会讲话的小孩子。于是,话语也就那么同小孩子一样,稚气好玩,活泼可爱。
那蓊菜的确都是挑选出来的嫩头。挑剩下的,他们留着自己吃,或者减价出卖。原来,她给猫儿,狗儿,要饭的人儿,就是这些菜哩。
那男子终于给说服,买了。于是又来了一个,要买冬瓜。
她拿起摊子上的一把刀,缓缓地,慢慢地,咔嚓一声,就整整齐齐地切下了一大片冬瓜。
雪亮雪亮的一把砍刀!
她用这把雪亮的砍刀来砍冬瓜。她,抡起这把贼亮贼亮的砍刀,向那块傻头傻脑的冬瓜砍下去。
那种干脆却舒缓的动作,那片轻松又优雅的力量,那阵柔媚还刚健的情调。
这些厚生都喜欢看。
她的摊头上蔬菜虽然很多,唯一能够同她本人相得益彰的,要数那雪白带点儿|乳黄的菜花。菜花让厚实的宽叶子抱着,当中捧出雪团团也似的一堆花儿。说白不能算银白或者雪白,是一种|乳白,或者说象牙白,却白得好看,白得高贵,白得内容丰富,白得引人遐想。可以说,这出色的菜花,就是她这个蔬菜摊子的一个标志,一尊招牌,一腔意蕴,同她鬓角间那朵花儿一样。
她的菜花简直不是蔬菜,而是花儿。
这一切组成了一团氛围,一片景致。画家乔厚生喜欢看。她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雪白粉嫩。在用力的时候,手臂就轻柔扬起。在这简陋的舞台上,她在轻缓曼妙地甩甩手儿,跳着自己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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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厚生觉得自己看不下去了。
他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痛苦。
美,不能一下子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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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妖》29(3)
美,也常常使人刺痛。
厚生终于恋恋不舍地走了。
回家后,他开始在画纸上打稿子。
不成!几次都不成!十几次都不成!
《花妖》30(1)
厚生又一次坐立不安起来。他还得再到菜场去。
他给什么奇怪的力量驱使着,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时候有一次,母亲跟他讲过一个寓言。
一个小孩子即将诞生,神仙问妈妈,要带给孩子什么天赋?
妈妈回答说: 好奇心!
好奇心!是好奇心!那婴孩不要更多,也不能更少。
婴孩般的厚生就喜欢好奇。
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