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云流转,日光升起。
腥烈的风自小镇那头吹来,刮得镇外北面环山而立的苍树叶子摇摆,煦暖的阳光自叶缝间洒下来,照出树林里几十个蓬头垢面的污浊身影。
他们是从镇里侥幸逃出来的平民,其中有雄鹿镇人,也有从周边村镇赶来观看演出的父女,还有瘦骨伶仃、看模样大抵是从南境逃难过来的灾民。
这些人沉默着,即使已经逐渐远离了业火燃烧的小镇,远离了那可怕的恶魔,他们眼中的恐惧却仍未散去,一个个神情麻木,低着头沿山脚艰难行走,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有女人因烧伤疼的“呜呜”直哭,但也不敢哭得太大声,有人走着走着回头,望向后方浓烟升起的方向,脸上流露出悲切之色。
一夜过去,名为雄鹿的小镇,已然不复存在了。
在昨夜之前,这个小镇还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致,尽管偏远贫穷,却充满着活力,人们眼中包含冀望,繁夜灯火锦,舞姬醉人心,小镇会因为这次的灾情富裕起来,往后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自家那捣蛋的小伙子能娶到漂亮姑娘了。
——那样的心情,此刻想来,恍若梦境。
家没有了。
人也没有了。
能活着逃出镇子的,可能都在这里了。
毁灭的恶魔从天而降,教会的抵抗几乎不堪一击,那些往日里说话做事一板一眼,看着就让人心安的强大骑士们,在恶魔释放出邪恶力量的一瞬间,就在大片大片耀眼的血光里被抽干鲜血,灰飞烟灭。
然后就是地狱。
许多人死了,许多人的妻子丈夫死了,许多妻子丈夫的儿女死了,死无全尸,胳膊飞起来,脑袋飞起来,被轰雷击中,转瞬成了一块焦炭,再往后,就几乎见不到还活着的人了。
能走到这里的人,无疑是非常幸运的。
这样的幸运,让他们觉得也许神明仍然眷顾着自己,所以才能在那样的地狱中活下来,尽管这时候大多数的人,对此还没有多少清晰的实感。
但他们活下来了。
在这些人当中,甚至还有恶魔降临之时,第一时间面对灾祸的那些镇外流民,从南境逃荒过来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又怎么跟着人群逃到了这里,明明瘦的路都快走不动了,屎尿拉在裤裆里,恶臭的气味让人不忍靠近,但还是活着,咬着牙在走,还没倒下去。
他们活下来了。
死了未婚妻的,死了父母儿女的,有人带着全家来看演出,这时就剩下他一个,但只要活着,希望还是会有的。
眼泪吞进腹中,咬着牙也要活下去。
日光倾泻在林荫之间,头顶是如絮的白云,苍鹰飞过天空,俯瞰大地。从镇里逃出来的人们零零散散,穿插在山脚下的树林间,没有目标,没有方向,麻木的走,不久,他们沿山路上去了。
第一个恶魔是从镇子南面过来的,后来的则是东面,镇西边据说也逃了许多人,但谁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是不是真的逃出去了,那边还有没有恶魔没人知道,而这些从镇北逃出来的人,却只有这条山道可以走了。
山道原本是没有的,但雄鹿镇猎人居多,时常会来这边狩猎,走的多了,路就出来了,他们很熟悉这里,知道跨过这座不算高的山,后面便是活路。野兽,果子,溪流,应有尽有,再朝北走个天,就能到临镇的村落。
死不了了
当人群踏上山间的羊肠小道,闻着清新自然、没有焦糊和腥臭的空气,树木向两边褪去,露出光秃秃的山脊,前方的视野豁然明朗,柔和的日光洒在脸上,走在前面的汉子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此刻才从煎熬的噩梦中走出来,绷紧的肩膀垮下去,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终于在心里稍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