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璀知他今日大约是要跟着自己到底了,不过想想望园离宫城不远,带着他一道也是顺路,于是崔寄与阿璀还是一起坐上了车。
崔寄学识渊博,阿璀从来都是知道的,与他在一起时即便随口所聊,几乎无论什么话题,也都能逐渐越聊越深。
往日里与祖父在一起的时候,与祖父的清谈论辩,她想的是得到祖父更多的指导;而与阿兄在一起时,阿兄更愿意听自己说,阿兄好像赞同自己的几乎所有观点,也在努力的接受自己与他不那么相同的观点。
而与崔寄在一起就着某个话题谈辩时,她感受到的是二人之间分庭抗礼的那种感觉。
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是你来我往的势均力敌,也是可拥有共同话题的契合。
然而当说起兵法军阵、政治博弈、民税经济等等,这些阿璀并不熟悉的话题时,他也总能用最简单的语言解释给阿璀,而阿璀也几乎每次都能迅速地理解。
或者说到金石文录、天文时序、地势水文、良种作物等等这些崔寄并不那么了解的东西时,他也总会虚心求教于阿璀,每每得到阿璀的讲解,也十分欢喜致谢。
于是他们谈诸子百家,谈千古史家,谈儒法经律,谈所有能触及的话题。
在阿璀看来,崔寄是她到如今为止认识的最合适畅谈上下古今的同道之友。
他言辞通达,涉猎广泛,各家典籍更是信手拈来。
于是此时在马车上,二人的话题越扯越远,最后竟然论及前朝的“法道之争”。
而谈及法道二家学说,他二人观念几乎一致。
道家之说,在某些思想上面,或许立意更高,但在治国之用上,还是法家更站得稳脚跟。
阿璀说:“立于“法道之争”的背景下来看,法家之依法而治,一断于法,其治国可以法术势相合。”
崔寄十分赞同:“这二者之间,道家温平,法家独制,然而事断于法,则成公义。”
阿璀点头:“若论两家之优劣,话不可尽然,但简而言之,法家可制国于乱世,而道家则可治天下于盛世。”
崔寄也笑道:“而今之世,道家之无为可存,但竟占不得儒家的地位了,实在可惜……若不必考虑其他,我倒觉得治民治国最行之有效立竿见影的手段,当是以道家与诸家同为法家辅。”
……
她二人你来我往,一时竟然难以收住,谈及尽兴之处,便抚掌大笑,倒是皆有林下之士的洒脱放纵。
“诚哉。”阿璀抚掌,“法之所言‘兴功惧暴’,是为富国强兵;‘定分止争’,明确物之所有;‘不法古,不循今’,则主张锐意改革,反对因循守旧,时移而治不易者乱……此皆为其不同诸家学说之处,尤以后者更甚于诸家。”
阿璀说着,往崔寄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又道:“其实若我猜得没错,阿兄与崔兄长心里其实对于儒法两家的取舍并不只是表象……所以阿兄才多次提到要尽快修律。”
崔寄听得她的话,笑起来,阿璀实在敏锐。
又想起那日自怀阙先生口中知道的,阿璀曾说过的那句“以儒礼治民,以法理治国”的话。
怀阙先生虽一生学儒,是儒家的泰斗,但阿璀的这个观点在怀阙先生的谏大渊七策中,也几乎不曾掩饰地提及了。
所以其实阿璀那时的主张,几乎已经是如今确定的治国之策了。
而说话间马车突然一停,阿璀往前一冲,崔寄下意识要去扶她。
而阿璀原本坐得稳当,又及时扶住了车,并不会磕碰到。
但她瞧见崔寄坐着靠外,怕他一时坐不稳后仰过去,便立刻也伸手要去拉他。
好巧不巧二人这都是尽力的一拉,阿璀觉得自己的胳膊快被拉得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