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出来。那或许是我唯一实践反抗的途径。
一个最为偶然的机会,我跻身于那个乐队,成为替补。 我看见琴弦,双手颤抖。
我不能平静,不是因为无法驾驭,而是知道,我获得了越狱的机会,我会大步流星地奔跑,会跑得非常漂亮——我拼命地练习,把右手的每一根手指都弹烂。那时候没有创可贴,也不能上药,冬天,手指上皮开肉绽,鲜血滴在弦上。被折磨的肉体,见证着我的发奋。每当我激情澎湃地弹奏时,我眼前都会浮现出老师眼角嘴角边泄露的鄙薄。他给予我的冰冷的小牢房,令我热血沸腾。
我不当朽木,老师。无论如何,我要做有用的人。不管我是不是能让您接受,让您欣慰,让您收回对我的定论,我都因为被投进监牢而比普通的孩子更渴望天地自由。
我在心里一遍遍地重复着这些祷词,终于有一天,我学会了弹拨,又触类旁通地学会了吹奏。我知道,我并不能成为音乐家,但我可以把那些乐器弄响,弹出还算好听的旋律;我也知道,我骑自行车并不能表演杂技,还比他人学得慢,学得艰难,但我也能骑车上路,遵守交通规则,并且不伤及行人。这是每一个笨孩子都能获得的生存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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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水穷处(2)
我因为老师的弹压,做出了容易气馁、但终获坚持的全部努力。
高中的时候,我碰到了另外一位老师。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冷落。为了让他看见我,记性差的我,把《荷塘月色》全篇背诵如流。为了让他看见我,在人前大声说话脸红心跳腿哆嗦的我,报名参加学校所有的演讲比赛,尽管我曾在比赛中忘词出丑,我依然勇敢地一次又一次地站上演讲台。为了让他看见我,我拼命地写诗投稿,令报纸印上了我的名字……我做的这些事情,本不是我手到擒来的长处,是需要我下十分的功夫,迎受很多挑战,承担自己本不愿接的担子,才能获得的成果。
我原本的确是为了赌口气,为了老师能公平对待每一个学生,能像重视那些华而不实的人一样重视自己。但事实证明,一切对于老师来说,都是徒劳的。我无论折腾出什么样的动静,他也故作无视。
但令我惊讶的是,我却因为付出这些努力,无心地获得了性格中的其他品质。比如坚持,比如忍耐,比如抗击打能力,比如不懈怠。
事隔多年,我每每想起他来,心里十分感恩。老师看不见我,不是我的悲哀。他也许是无意的,也许是故意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引发了我身上的那根导火索。曾经自闭、怯懦、胆小、羞涩、无作为的我,因为他的态度,发愤图强。
第一位老师,是看不起;第二位老师,是看不见。
之于我,都是被抛掷到了死牢。
没有光,没有通道,没有钥匙。
只有无尽的黑夜,茫茫的奔走,只有来自外部的讽谏,与来自内心的风暴。
就是这样的小空间,令每一个被看不起、看不见的小孩异常茁壮地成长起来。压力,竞争对手,讽谏激将的人,困境和冤家对头,就是他们,成就了你。
痛,是必然的,但这痛终将成就光彩照人。那光彩就是凛冽的茶香,它经历了所有负面的考验,迸发出来,悠久绵长,回味不绝。
这就是逆缘。
逆缘对于苟且偷安的人来说,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对愈挫愈奋的勇者来说,就是锻造钢筋铁骨的增上缘。
请珍视逆缘吧!
看清楚逆风逆水,为的是打造你逆流而上的风骨;看清楚讥诮、诽谤、侮辱的背后,为的是铸就你一颗坚忍、宽恕、不动摇的心;看清楚四面楚歌只是个阴谋,而四面的墙壁,因为你的看穿,都成为越狱的门。
请感谢逆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