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既连他这样,少不得我告诉你原故。他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只有两句好,说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文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称是畸零之人;你谦自己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合了他的心了。”宝玉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姐姐就请,让我去写回帖。”岫烟听了,便自往栊翠庵来。
这是宝玉与岫烟唯一的一次重要交往,然而邢岫烟将宝玉“用眼上下打量了半日”,又说出一番大道理来,令石兄又是“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又是“醍醐灌顶”的,甚至可以说,这段话对于宝玉将来出家的宿命,也起了若有若无的推动作用。可见也是在“石兄处挂了号”的。
而岫烟的点化宝玉、令其感悟还不止这一处,后文又有一次暗出,写在岫烟定亲之后,特借宝玉心事做出补述:
宝玉便也正要去瞧林黛玉,便起身拄拐辞了他们,从沁芳桥一带堤上走来。只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花已全落,叶稠阴翠,上面已结了豆子大小的许多小杏。宝玉因想道:“能病了几天,竟把杏花辜负了!不觉倒‘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因此仰望杏子不舍。又想起邢岫烟已择了夫婿一事,虽说是男女大事,不可不行,但未免又少了一个好女儿。不过两年,便也要“绿叶成荫子满枝”了。再过几日,这杏树子落枝空,再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因此不免伤心,只管对杏流泪叹息。
虽然宝玉生性一向厌恶女儿嫁人之说,然而前文说湘云早已有人家来相看,袭人也曾当着宝玉的面给湘云道喜,并不见宝玉有何感慨,此番岫烟定亲,却惹得宝玉伤心流泪,落笔何其重也。
这当然不是说宝玉同岫烟有什么情愫,然而两人同天生日,必有玄机,想来交集不止是前八十回所描写的君子之交。宝玉的丫头四儿曾说过:“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然而与宝玉同天生日的,竟有四个之多,分别是宝琴、岫烟、平儿和四儿。其中四儿既是宝玉近侍,不免有亲昵之实;宝琴曾得贾母试探提亲,也算得上挂名夫妻了;平儿倒是清清白白的,但曾得宝玉亲为侍妆,还替她洗了擦泪的手帕子,遂有“情掩虾须镯”之报,一个“情”字,落得不虚;算下来,唯有邢岫烟倒是“枉担了虚名儿”的。
又有一次,仍是宝玉来看黛玉,恰见宝钗、宝琴姐妹并邢岫烟都在那里,四人围坐在熏笼上叙家常。紫鹃坐在暖阁里,临窗做针黹。宝玉笑赞:“好一幅‘冬闺集艳图’!”
第56节:岫烟与宝玉的缘分(2)
这里宝钗、宝琴、黛玉三个人,都曾是贾母心目中的宝二奶奶人选,唯有邢岫烟,竟也坐在一处叙家常,最是意外。若说是为了凑人数显得热闹香艳,却又不见与宝钗同住的史湘云,岂不特别?
除了这次明写的四人相聚,还有一次暗写的瓜葛,那宝钗因来瞧黛玉,恰值邢岫烟也来瞧黛玉,二人半路相遇,有一段关于“当衣”的对话后,各自分开——
宝钗就往潇湘馆来。正值他母亲也来瞧黛玉,正说闲话呢。宝钗笑道:“妈多早晚来的?我竟不知道。”薛姨妈道:“我这几天连日忙,总没来瞧瞧宝玉和他。所以今儿瞧他二个,都也好了。”黛玉忙让宝钗坐了,因向宝钗道:“天下的事真是人想不到的,怎么想的到姨妈和大舅母又作一门亲家。”薛姨妈道:“我的儿,你们女孩家那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