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常老先生,你毕生钻研钢铁水土之性,为的是甚么,有甚么抱负,说给我听听,好不好?」
常居疑冷然道:「我的毕生绝学,尚不在此。」司倚真更加好奇,说道:「那么却是何事?」
常居疑不答,盯着司倚真道:「我问你,你说我铸炼房应当广造器用,切合民需,凭甚么我钻研出来的道理,便要用于器物之上?只知其『用』,不明其『理』,这跟庸碌工匠又有甚么分别?」司倚真摇头道:「我没说应当只知其用,不明其理。我是说,倘有人懂得了其中道理,要是只知道孤芳自赏,不思应用,那么这些大智大慧,不就白白湮没了?不就等如从没出现在这世上了么?」常居疑还没听完,已然大怒,道:「你竟敢数说我?」
此人喜怒无常,换做一般的少年人,早已反唇相讥,司倚真却淡然道:「我是打个比方。」
常居疑屡屡对她摆脸色讥刺,见她虽不时顽皮顶嘴,然而那张五官稚气、眼神却颇显沉着的脸庞,始终毫无怒容,也不禁略感歉仄。他不愿直言认错,只喃喃道:「这小姑娘,涵养倒好。」
司倚真听他这话说得含蓄,却也知他心底对自己颇为肯定,欢喜之下不免嘴快,道:「我才几岁,有甚么涵养可言?只是师父说,有的人脾气急了点儿,或许是心中有甚么不痛快,你跟他急也没用的。那是他人的性子,你要改也改不来。」常居疑道:「哼,你倒很听你师父的话。」寻思:「她师父不知是何等样人。说是个退隐江湖的商贾,这样教孩子,说不定只是个猥琐怕事之辈。」转念又想:「但这女娃儿气派雍容,这一路折腾下来还能心平气静。她师父教得出这样的徒儿,当不是个庸人。」
他不愿在司倚真面前马上换做和颜悦色,显得自己气消得太快,未免有点丢脸,隔了片刻,才道:「我跟你说罢,人寿有限,要兼修『理』、『用』,谈何容易?一个人一生,往往只能选一条路去走,即是如此,受限于天资运气,也未必能有甚么成就。唔,专研器物之用,也不能说便错了,要知有些高手工匠,每一下锤打、每添一份柴薪,都是数十载寒暑试验的积累,他们心中便像是装着一部无字宝典。你说他们不明器物原理么?那可未必,只不过他们不似读书人,写不出流传后世的书册来,然而说到穷究事物之理,他们的所知,可未必逊于饱学鸿儒,说不定还要更高明些。」
司倚真点点头,暗道:「原来他方才毕竟是试我来着。他自己心中对高手匠人也是颇为推崇的。」不过她再怎么少不更事,也没敢把这话说出口来。又想:「这老前辈显是胸中块垒郁积,不吐不快。但他把我从弥确堂前掳到这儿来,就为了听他上课么?又为甚么不对冷云痴、风渺月说?」
只听常居疑道:「我这身子骨,是做不来工的,学武也学得不到家,于是自少年起,便专心致志于从书中探求事物之理。然而,不久之后我便发现,镇日闭门苦思,终究是行不通的。我祖上家产甚厚,于是我游历各乡,访查民间的器用制造奇技,以及药物炼制的秘术。我所遇的那些匠人、丹师,手段妙则妙矣,但对自己手底的发明何以致此,却总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倚真心想:「他果然身体虚弱。不知他与天留门有何渊源?是在天留门学的轻功么?」说道:「常老先生,甚么叫做说不出所以然?造得出来,便是造得出来,当然是懂得了那道理才造得出嘛,还有甚么旁的讲究?就说我家里的矿场,也有许多巧妙的玩意儿,矿工大叔们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