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要去那儿作甚?
沉霖看出他心中疑问,便浅笑答道:“只是见着先妣之墓,忽然想起我那素未谋面的先考罢了。”
他方恍然,先帝夏宣王殁于十七年前那场七星地震中,而当时她恰诞生,尚未知觉便已与生父阴阳两隔。虽不曾对面,然血脉之情终于骨中,想见一见也是人之常情。
见他无所动作,她便问道:“怎么?有难处吗?”林宸封毕竟只是一介挂名皇子,夏武帝不曾与他什么实权,皇室祠堂非等闲之地,恐其欲入有难。
他却是笑笑,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不曾去过罢,你若是想去,那我陪你便是了。”
她莞尔一笑,不多言语,碎金分辉,皓齿明媚,还恍如那个十五岁毫无心计的少女。只春日再游,景犹熠熠,风还清明,已非携手与共,终不似,少年时。
此番他略显拘谨了些,不再贸然去拉她的手,如骤雨初歇,又怎敢不提伞而出,免雨重泄?是以,两人只是并肩而行,犹隔半尺三寸,礼遇谦让。她方觉察,较之当时少年,他确改变不少,虽偶有言语戏弄,或不察颜色,却已多了些城府,令她有些看不透了。而又或言,她其实从未看透?
小径曲折上下,她亦共此忐忑,不觉中已随他到皇室祠堂前,一路竟畅通无阻,令她不免生疑,他究竟在这宫中有多少地位?
正此际,他笑扶了她一把,兼道:“小心脚下。”
她方回神,祠堂门槛颇高,一不留神她险些被绊了一跤,所幸他尚算心细,扶了她一把,才免于当众出洋相。而她回身看门外守卫、门前扫叶童,竟各个面色慎敬,既不对他这个挂名皇子的唐突造访好奇,也不对她这个面生人质疑,她心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总有一种不祥之感。
再回身,他却是笑脸相迎,无忧无害,只在她心中留下无尽疑虑。
入得祠堂后,她方觉其间之大。算来初游皇室祠堂,本已有所想法,终不料皇室奢靡,珠宝之盛,多于机上之工女,金佛之巨,广于寻常之农舍,堂室纵横,繁于陇上之阡陌。她抬眼横梁,雕梁画栋、锦楹绣枋,高或三丈不足,两丈有余,可见其载物之多。
漫步其中,历代帝王画像最是醒目,俱览之,见先帝其人。此人身高不过五尺有余,面容清朗,鬑鬑颇有须,画像之中正端坐龙椅之上,目不斜视,炯然前望,颇为温雅谦和,不似帝王,更似读书生。
她不禁掩袖轻叹,看来是一介雅君,即便非有贤明,亦当非有虎狼,只是何以天命弄人,正如日中天年纪便枉死宫中?叹苍天不公,英年早逝。
驻足先帝牌位前良久,她不言不语,他亦不多加叨扰,静伫其侧。待天暗影移时分,她跪下虔心三拜后,方太息一声道:“可有皇后之位?”
他摇头道:“皇后之位不入祠堂,而独有墓于皇陵中,或已与先帝合葬,然宫中无耳。”
她低声叹惋,虽说梦中时常相见,然还是愿能亲自到冢上一拜,上一炷香,毕竟血脉相向,总有一份恩情。
正惋惜之际,她斜眼但见一卷帛书,拾之而视,竟是谱牒抄本。宣纸微黄,页页流年,笔笔繁华,一卷千秋业。随手翻来,其中悉数录有历代帝王姓名生卒,不过多为正史,并无看头。倒是此书颇为详尽,还有嫡系皇亲之名,她细细看来,觉知夏凉朝已历七代,统共二百余年,每位皇帝坐得也算安稳,既未因羌羯犯边而自乱阵脚,也未因朝纲隐患而引发内战。只是到了夏武帝这代,听信鲰生谗言,方致王朝于风雨中。
翻过一页,见上两代有一皇子名曰林君贤,她但觉眼熟,细细想来,才恍然这便是江千雪口中的君贤,暗月老教主,君溟墨、君氿泉之师。看来他质于羌羯,有怨夏凉,又或决意隐姓埋名,竟连姓氏也不要了,是以君溟墨、君氿泉方从师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