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愿意,便养好病再去。」
殷迟怔怔地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
侍桐道:「我知道。。。不不,我不是说你好不了,我是说,我知道这是甚么。。。断霞池水的毒,你说了的,但我家主人知道一点儿医理,他若不成,也能雇请大夫给你调养。我家庄子。。。是有些余钱的,主人在地方上的人缘也好,他平素善事做得多,大夫一定都愿意帮忙。若你不嫌弃。。。」脸上悄悄地又红了,「你跟咱们回到江南,天留门恶人便找不到你。」
殷迟心头便像侍桐一样混乱:「我怎么做才好?听见我秘密的也只她一个,杀了她,趁那牧民大婶没发觉时逃了出去?我的剑还留在天留门后山。。。不妨,我要杀人,此处哪个器皿不能使?既是牧民,这毡房里一定有刀子。。。我,我当真要杀了她?」
见侍桐挽留之意甚是真挚,毒发时朦胧的记忆逐渐回复,自己如何彻夜呕血哭泣,侍桐如何软语抚慰,一点一点记了起来。他连rì情绪激昂,这时眼眶又有些湿润,「世上还有哪个人,能像她这样顾惜我?康大哥当rì为我挡暗器,我便为他冒死求药也甘心,那是因为我。。。我实是倾慕于他,而他也报以赤诚。但康大哥断不会像她这样待我。。。而这小丫头,这丫头曾被我吓成那样子,本来她看到我这大坏人晕在湖边,大可置之不理,一了百了,她却没扔下我。听她这样说,竟是在我身边守了好几夜!」
侍桐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么?」殷迟含糊地嗯了一声,侍桐小声叹道:「我现在真搞不清你何时醒着、何时昏迷了。」
殷迟苦笑道:「你为甚么待我这样好?你不怕我病好了以后,又去杀人,又来欺负你?」
侍桐摇了摇头,定定地瞧着他,说道:「你不会。我现在明白你是好人,你其实是很可怜的――」
猛地里殷迟大叫:「你滚!」一边撑持着坐起身来。
两人的僵局明明已趋和缓,侍桐哪里料到殷迟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吃了一惊,这次真的起身退开了几步:「怎。。。怎么?」天sè已有些暗,侍桐看不清他表情,手忙脚乱地去点牛油烛。一打着火摺子,便见殷迟的眼里写满狠毒,呼呼喘着气,瞪视着自己,像是她再不出去他便要杀人一般。
侍桐惊道:「你怎么了?又毒发了么?」她在惊慌中仍以为是殷迟所中之毒又发,是以心智迷乱,并没对他憎恨。
殷迟斜眼看着她,终于感到抱歉,却记着她方才那句话,犹有余怒,沉声道:「我不要你可怜。你是好心人,那便可怜别人去!」说着竟挣下地来。他十多rì未曾正常行走,又虚弱已极,接连跌倒两次又爬起,推开无所适从的侍桐,向营帐门口冲去。
若换作了司倚真,早便任他离开营帐,说不定还要在他临去时小小整他一下、讽刺两句。但侍桐与司倚真大不相同,又连续数夜听了他的倾诉,先入为主,觉得这少年种种偏激都是出于不幸,回过神来追上去,硬是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趁他体弱,将他推到炕上:「你给我回去躺好!」
无宁门无甚严谨的尊卑分际,更不可能有下人服侍,殷迟便生成了个将众生认作平等的xìng子,也没有时人的阶级分别之想。但侍桐是个使婢,在俗世间通常是低下之人,这他毕竟是知道的,被这先前百般温顺的小婢呼喝了一句,不由愣住。
侍桐情急之下喝了他一声,也讷讷地不知怎么是好,放开了手,低下头去。
好半晌,才听见殷迟说道:「你别可怜我。天底下谁也别来可怜我。」
侍桐低着头应了声,慢慢抬起头来。烛光掩映下,只见殷迟犹带七分青涩的脸上,尽是不留余地的孤傲。
〔第二十七章完〕
………【第二十八章 种情(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