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你也不知羞——”然而蓝核倒一直没变色,她心里无由一酸,笑叹道,“想不到,究竟是你坦然……你看看周围的东西,不消说我、爹妈、茉儿姐——我们这些朝生暮死的人,就连没有生命的这支桌子,这只碗,这一个灶台,还有这一间屋子——哪一样不是仓猝的,不会腐朽,没什么是长久的。”她踌躇着,这样滔滔的说出来,也不知在说什么,也不知怎么说,她自己都糊涂了,“还是亭之说得对,我是这样贪恋着生命,宁愿苟且地匆忙地活下去,不肯放弃身边微小的贪欢与刺激,我……”她看蓝核嘴动了动,忙又抢道,“你说我为了钱,我自己却没有分明的这样想过,但日后想想,本来,何尝不是这样,到似乎是你点醒了我,真的,什么东西留得住呢?除了赶早的行乐……放到很久以前,我还是想不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的,每天想的最多的,就是做了人家小妾如何如何,会不会像桃叶儿一样,好像一种重压,人是痴傻的,要说到了今天这样,多半还是这种想法作祟……我不知道怎么样说,似乎太多嘴多舌了……”她还在寻思着怎么说下去,然而又从未这样“感慨系之矣”过,自己眼里却有了湿意,抓起灶台上一杯剩茶,下决心似地一口喝下去,一股热线从她腔子里流过,脑中却是一刹清凉。
蓝核听了说了那么多,不由端详着她,歪着肩,喉头暗哑,只是简静而缓缓地问:“你快乐么?”
蓝杏微笑着,犹豫着,点了头:“我宁愿你也快乐。”
蓝核神色淡定:“我现在也不是不快乐,只不过是……再不会找别人来分享这感受了。”蓝杏怔仲地微笑着,蓝核面上迷惘之色也渐深,但都只觉得这样的坦诚已经阔别了许久,如同两个人长久的不见面,忽然见到了,有种“生死契阔”的感觉,世界也不过是一块洋洋抖开的缎面儿,浮着尘世的低低的灰尘,缀着疲生劳死的字样,浩浩然的欢喜与悲哀。
蓝杏忽而又抬头,平静地问蓝核:“你一定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贪图享受的人?”
“没有谁不是。”蓝核道。蓝杏微微笑问:“你在安慰我?”蓝核面容如常:“我不安慰任何人。”他只在想,他们这些平头小民,张口闭口却是生命云云,着实可笑。蓝杏呆了呆,神色尴尬,她说这话,多半有点娇羞作态,要是蓝核平日,心恐怕也会悄然一动,显出些宽慰之色,这亦是她能关于他最多的一点热望,热望他犹有眷恋——她向来是不懂得满足的人。不过现下看来,一切不过是她摇头乞怜,其它种种,责任不分,爱恨不问,已经沦为无人可解的心语,她不是他那样决绝的人,这恐怕是极为可耻的,她自嘲。这晚上回来,本没有地方栖身,蓝核于是铺开地铺给她睡,彼此无言里只听得皮肤被褥接触摩擦的声音。蓝杏也不睡进去,只是跪在床铺边,与蓝核脸对脸,勉强笑说:“记得有一次,也是这样,你叫我,帮你铺床。”蓝核用久的床铺,是他独有的味道,她熟悉,手抚在床铺上,不知怎么,干燥温暖,像是摸着他的脸。蓝核没有答话,他不太敢看她的样子,生怕又心软了,然而他还是很知道,她的头发是一团团散开在肩上,眼睫洇染了煤油灯光的冰桔色,很有少女的情味,那脸庞是他看过的一种杜鹃花骨朵的样子,下颌比从前略尖些,清肃的样子。继续留着,只怕都要笑自己了,铺好床铺,他利索地站起来:“早点睡。”
电压很低,光线也就很昏暗,两人相对的屋里像暮色里那种乌篷船的小船舱,漫无目的地漂在汪洋上,欸乃的橹声响成一片清冽,空空满满载着疼痛。
“你去哪?”蓝杏问他。让人难堪的感情,也不看着她的脸,蓝核几乎是仓皇地逃了出去:“你又何必知道。”像是气话,不过这种情形下说气话未免显得稚气,他和她的交情,恐怕已不到说气话的深度上。蓝杏仍是坐着,脑海里丛生一簇簇杂念,如同好几个话匣子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