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肺。钱小凤擦了擦她的脸,她面容紫黑,四肢阙冷,晨间时而抽搐,傍晚时常见有衄血。她少有清醒的时日,钱小凤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话。
起先,钱小凤说,梅子一定要坚持下去,你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后来,钱小凤说,梅子你睁眼看看我,我在你身边,我在这里。
最后,钱小凤说,梅子别怕,别怕。
这姑娘如今双十年华,跟在钱小凤身边,招了许多非议谩骂,她从不向钱小凤抱怨,也不像葡萄似的哭诉。她比葡萄稳重,钱小凤许多事都交由她来做,跟着钱小凤恁多年,钱小凤信她,有时候甚至胜过信自己那不成器的弟弟。她这花儿一样的年纪,恁多小子明里暗里喜欢她,她却连喜欢的人都没有。
她的性命就在钱小凤手里,钱小凤握不住她,只能看着她缓缓沉了息,手掌从自己手中滑落下去。
“梅子?”钱小凤唤她一声,屋中静悄悄的,无人应声。
钱小凤的眼泪大颗大颗掉在梅子手上,滚烫的眼泪不能为梅子逐渐冰冷的手臂带来一丝温度,钱小凤对着门外喊,“来人,大夫、大夫······”
她喊着“大夫”,可这死气笼罩的院中没有一人答应她。梅子身边只有钱小凤,钱小凤身边却什么人也没有。
大夫轮流替钱家恁多人看过病,这一日傍晚时分回到院中,他推门而入时发现屋中昏暗,无人掌灯。钱小凤抱着梅子冰冷僵硬的身体,靠在床边上。
“钱大姑娘。”
“大夫?”钱小凤认出了他。她的嗓音哑了,目光转向他,眼中毫无神采。
“是我来晚了。”大夫道:“您,节哀。”
钱小凤摇头,“不、不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错了。我不该······”她爆发出哭声,“我不该让梅子出去给那些人送馒头。没有这桩事,她不会死。是我害了她。”
她害死了一个好姑娘,也害了钱家许多人。
“钱大姑娘······”大夫道,“盘龙镇许多人家都遭了温病,即便没有你这一桩,也免不了钱家和盘龙镇的劫难。”
他说的钱小凤都明白,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梅子的死,钱小凤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钱小凤生平头一回,懊悔,自责,她疼惜那可怜的姑娘,也恨自己救不了她。
医者一生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大夫候在钱小凤身旁,待她平复心绪。
钱小凤抱着梅子的尸身,怀抱暖不了她,眼泪也换不回她。钱小凤说着“对不起”,终于,慢慢平复了心绪。
“家里去了的人,钱程巳是如何安置的?”
大夫道:“这些日子盘龙镇去了许多人,凡因温病去了的,都要将尸体焚化,若有亲人的,便收敛骨灰,葬了。钱少爷也是如此。”
人拉到外头,找个人烟稀少的地方焚烧,收了骨灰,还有亲人的给一笔钱送还家中,无人收敛的,就往盘龙山山沟里撒了那把骨灰。
“也好。”钱小凤道,“也好。”
她放开了梅子,把姑娘的身体扶正摆好,从袖中抽出自己的丝帕,掩盖了梅子可怖的面容。
“烦请大夫到外边儿告诉巳儿一声,要他好好对待梅子。她是咱们家的人,别让人把她胡乱丢在山沟里。”
大夫走了出去,她脱了力地坐在椅上,看着两个身着白布的人走进来,抬走了梅子。钱小凤想说些什么,可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钱小凤从椅子上站起来,上前追她。那两个抬着梅子的人怕染病上身,惊慌地躲开她。
“大小姐,您回吧。”
钱小凤坐在屋子门口,看着他们走远。天边晚霞如血,钱小凤背后的屋子黑漆漆的,就像一只运转的脉轮,随时随地,都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