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怪人”之称的祖父在世的时候还好,他总是做和事老,把吵架的人请到书房里调解,我和冰鳍有时躲在书房的雕窗下偷听,吵架的两家人七嘴八舌的争论着,说什么这家贪了小便宜啦,那家多占了一份啦;祖父总是宽慰着:“大家住的那么近,别伤了和气!”妈妈或婶婶常会跑来把我们捉回去,责备我们打扰了祖父的清静,我们说祖父是在会见客人时她们完全不信——因为被昏黄的灯光映在花纹繁复的长窗上的,分明只有祖父一个人的影子。
我四岁那年春天,祖父去世了。等到各种各样的关目做完,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人是走了,年还得照往常的规矩过。比如说置办年货糕点吧,虽然城里就有麒麟阁这样的大糕点铺,可是我们家还是习惯多走点路到前桥的瑞蟾居去定做点心。瑞蟾居的主人是祖父的旧交,做生意特别诚恳,也只有他家肯替我家制作各种麻烦的糕点:就拿一种叫“和饼”的点心来说吧,每年只做两个,每个一两二钱,决不能有一点出入;取谐音制成荷花的形状,每朵荷花十二瓣,每瓣要一般大小。然而这种看起来就很好吃的饼只是拿来供的,除夕夜供在灶间里,年初一一早就没影了。
我还记得那个除夕,午后飘着霰粉一样的细雪,从瑞蟾居回来的婶婶抖掉身上的雪花,绛紫色的披肩下面盖着那个装了点心古旧的食盒,五层食盒上四时花木的漆绘早已暗淡了,婶婶打开最上层的盒盖,拿出一个绢纸的白色小包递给我,薄薄的清爽油渍透过绢纸渗了出来,呈现出微妙的淡青色调。
“是什么?”我抬头看着婶婶。
“我也不知道!”婶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是瑞蟾居的爷爷给火翼你的呢!”说着她把另一个粉色的纸包交给冰鳍:“一起去把和饼供起来吧!”
我一边随冰鳍向灶间走一边打开纸包。“虎头糕!”我欢呼起来,绢纸里包着两枚散发着淡淡药香的黄色糕点,虽然叫“虎头糕”,但猛一看就好像是胖胖的虎皮猫的脸一样。这种端阳节专用的辟邪糕点是我最喜欢的点心。幼小的我只顾高兴,完全想不到除夕送端阳的糕饼可是不常见的事。
“我也要!”冰鳍捧着和饼的纸包,不满的摇动着长及脸颊的童发。按照祖父的规矩,我们在七岁上学以前都要保持一样的装束,穿不再有人穿的唐装,留不辨男女的童发;以及不以姐弟相称,只称呼对方的乳名——“火翼”还有“冰鳍”。
祖父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可这却不是小孩子所能理解的。我有些得意,学着大人的口气:“那可不行!这是瑞蟾居爷爷给我的!”
“连瑞蟾居爷爷也偏心火翼!明明是我比较漂亮比较乖!”冰鳍生气了,一把摔下手里的和饼,调头就跑。我连忙把礼物揣进怀里去捡和饼,可那粉色的纸包早已经摔破了,这下好!一枚和饼已经碎裂,显然是不能用了。“冰鳍大笨蛋!”我一边骂着一边将仅剩的一枚拿进灶间供在漆盘里,幸亏有一个完好无损,至于坏了的那个……我早就像尝尝它的味道了!反正到了第二天和饼就会消失不见,大人应该不会知道的。可谁知道那浅粉色的荷花瓣是用米粉和上细豆沙制成的,除了甜之外再没别的味道,这种饼完全中看不中吃!
可能是因为私吞了供奉的饼而产生的罪恶感吧,我决定分出一块虎头糕来挽回冰鳍的友情。走过幽暗檐廊去前院的时候,我看见一个不太高大的身影穿过飘雪的天井,慢慢的走了过来。
我站住了,远远的打量着这位意外的访客。按理说天很快就黑了,谁家都在准备年夜饭等着守岁,这个人却不顾天气跑来别人家里,就算拜年也早了一点吧。他站到了檐廊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一味的搓着手,不知是冷,还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谁啊!”我一开口马上就后悔了,祖父生前曾反复叮嘱我和冰鳍,不要先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