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货公司大门前之类的地方吧。
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她还背着那只亚麻布背包吗?
第二天中午,我正在往〃Yamagiwa〃专卖店送外卖,手持电话又响了,和昨天一样,我刚说了一声〃喂〃,电话就挂断了。和昨天惟一不同的是:屏幕上显示出的电话区号又换作了另外一个。
十二月末,我带着写完的剧本坐上了去北海道的通宵火车。当火车离站,呼啸着驶出市区,我回望这座车声灯影里的都城,突然感到它好像蹲在重重夜幕里的铺天怪兽:满城灯火都是它觅食的眼睛,而绵延起伏的摩天高楼就是它的獠牙,人群在其下行走,实际上是行走在这只怪兽的嘴巴里。
《新约全书》的《马可福音》里写着:〃无论何事,凡要承受。〃
我住的地方就在马厩旁边的一间平房里,除来北海道的第一夜我曾在筱常月家里借宿了一晚,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房子虽说小,因为暖气和电都通了,我住起来也没感到有什么不便。有一天,去美马牛看筱常月排练的时候,回来的路上,我在一幢尖顶小楼前捡了一套音响,搬回来后发现果然还能用,就赶紧去札幌买了几张德彪西的CD回来。当我喝着啤酒听着音乐,就想起了扣子,还有阿不都西提。
不排练的时候,筱常月会来我的屋子里坐坐,也不谈什么,就是坐而已。也难怪,我们两人都是那种谈着谈着就会走神的人。当和我一起做工的人对我谈起筱常月,我便说自己是她的一个远方亲戚。说起来,我和他们也算是相处甚欢了,除去沟通起来有些困难之外,别的一切都好。但是,多多少少,他们也觉得我有点怪僻。当他们谈起我,就会哈哈笑着说:〃哈,那小子古怪是古怪了一点,倒也是个好人哪。〃
我目送她离去,看着她推开院门,就想起了她曾和我说起过的:站在苏州铜铃关的城墙上甩水袖,月光照着,她跳进了苏州河里……在她跳进去的一刹那,河水溅起,发出了清脆的声响,虽然寂寞,倒也能证明了她的存在。可是,现在呢?我往农场里走着,心里不祥的预感愈加浓重,仿佛那声清脆的声响即刻就要响起来了,但是,那可能是她跳进河水后再也浮不出水面的声响,而我却没有力量去阻拦,我甚至不知道她将于何时跳进哪条河里。
我惟有记住此刻:筱常月不像走在自家的院子里,仍然像走在苏州的哪一段城墙上。
扣子此刻又走在哪一段城墙上呢?是东京、秋田,还是奈良?是京都、大阪,还是镰仓?想着想着,我就黯然神伤了。
刚来的时候,也常常想起东京,但是,后来,我就逼迫自己不去想了,我只想扣子。
后半夜,起了大风,我一个人提着马灯出去巡夜,将试验田的塑料棚安顿好之后,就信步在弥天大雪笼罩下的薰衣草田里走着,听着马吃夜草的声音,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远古的某一朝代之中。后来,我在雪地里坐下来,听着远处传来的大海的涛声,抽着烟,突然看到自己在雪上留下的脚迹,一下子觉得这脚迹根本不是自己留下的,而是扣子留下的。我盯着幽光里的脚迹,仿佛看到了她正在从我来的地方来,又要和我一同往我要去的地方去。
再有几场这般的大雪,春天,也就要来了。
春天,天色尚未过午,我和筱常月在美马牛小镇上走着。空气里满是薰衣草的清香,举目所见,皆是青葱一片。和冬天时不同,此刻我们的身边三三两两走着不少悠闲的游客,即便公路两侧辽阔无边的薰衣草才刚刚吐露出淡蓝色的花蕊,我想,这也就足以使他们和我一样,感动得几乎连路都走不动了。
又往前走了两步,筱常月突然站下来问我,〃假如,在奈何桥上,两个人都在等同一个人,等来了,但是来的人只能跟一个人走,剩下的那个人,还是会变成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