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
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
想佳人、妆楼隅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
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再看《凤栖梧》:
“伫倚危楼风细细。
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
草色烟光残照里。
无言谁会凭阑意。
拟把疏狂图一醉。
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
衣带渐宽终不悔。
为伊消得人憔悴。”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令人荡气回肠,成为千古爱情绝唱。近代,国学大师王国维将其作为古今成大事和做大学问者必经的第二境界。
当然,也有宋人极度推崇柳词的,祝穆《方舆胜览》卷十引范缜的话说“仁宗四十二年太平,缜在翰苑十余载,不能出一语咏歌,乃于耆柳词见之。”有人认为甚至可比离骚,如王灼《碧鸡漫志》卷二说“离骚寂寞千载后,戚氏凄凉一曲终。”戚氏,就是柳永的词。还有人以为柳词可比杜诗的,如张端义《贵耳集》卷上引项平斋的话说“学诗当学杜诗,学词当学柳词,杜诗柳词皆无表德,只是实说。”
“只是实说”,决不矫情!柳词的最大特点确是真情流露,直抒胸臆,不违心做应景文章。苦难寓悲情,愤怒出诗人,风流才子柳永的心头有天真稚气,柔情似水,激情似火。平仄声里,如杜鹃啼血,如秋雨打萍。瓦肆勾栏的欢乐闲愁和仕途的凄凉辛酸造就了柳词的辉煌,也造就了他孤独寂寥的独特人生。
我看柳永的词和故事,无意中,竟联想到武侠小说家古龙。很明显,两人有惊人的相似:好色、嗜赌、嗜酒、放荡形骸、才华过人。古龙似乎也偏爱柳永的词,他笔下的浪子剑客,晓行夜宿,酒醒阑珊,完美地再现了“念去去,千里烟波,暮蔼沉沉楚天阔”的萧瑟意境。我甚至常常迷惑,是不是千年前的柳永“借尸还魂”,穿越到20世纪变成了古龙?
在宋朝,“杨柳岸边,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柳永的词却不被当时的正规文学认可;今天,“有华人处,便有古龙的武侠小说”,但古龙的武侠小说照样也被文学庙宇嗤之以鼻。……历史是一面镜子,“后之视今,犹今之视昔!”
当然,在施行稿酬制度的今天,古龙比柳永幸运得多,他虽被纯文学圈拒之门外,却获得了巨大的财富,在武侠小说的作家圈子里也有极高的声望,常与金庸、诸葛青云等同道切磋技艺。
柳永生前潦倒,离世也悲凉,“葬资竞无所出”,据说是妓女们集资安葬了他。在冯梦龙的《三言》中,有《众名姬春风吊柳七》的故事,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载酒爻饮于柳永墓前,时人谓之“吊柳会”,也叫“上风流冢”。不参加“吊柳会”、“上风流冢”者,不敢到乐游原上踏青,并约定成俗。直到宋高宗南渡之后,这种风俗才中断。后人有诗题柳永墓云:“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而古龙生前异常热闹奢华,死时却异常孤独寂寞,死时身边无一个女子来看他。1985年9月21日,古龙终于安详地闭上了他的双眼,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让人想落泪:“怎么我的女朋友都没有来看我呢?”
暧,那些从古龙身上赚取大把金钱的“红颜知己”们都到哪里去了?不知是妓女的操守一代不如一代了呢?还是现代妓女们的觉悟提高了、不会再为浪子动情?
小传:
柳永(987?…1053?),字耆卿,初名三变,今福建武夷山市人;因曾官至屯田员外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