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是大的莲,莲跟你当过闺女,也当过媳妇,莲啥都不怕。
当闺女是真,媳妇不过名分上的,莲你就别装傻了。
大我不想叫你担虚名。
随后是一声叹息,将两间房的黑暗灌满了,莲在黑暗中无奈着,也悔恨着……时光远了。
转眼就到了麦收前,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莲这一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心里正凄惶,隐隐约约,就听得有人叫门,声音小的像蚊子叫。她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支起耳朵,那音儿清白了,叫的正是莲。
还在二月里,莲从阳集街上回到婆家,那天晚上,她屋里一下子就来了一屋人。小小的房间,人鱼贯而入,一个一个站在那里像插秧。莲将窗台上小小的煤油灯拨亮了,就见灯下一张张沧桑的脸,俱都阴沉着,细瞧了有男有女,大多是长辈,婆婆跟在后面,一来就把她堵在屋里,打头的三爷爷,说二孩家的,你进了陈家门,头一回,咱陈家门里长辈要跟你说句话。
莲瞧着那阵势,有一点压人的,饶是她身上几分野性,女人里头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这情势也不由得怯了三分,一个身上冷汗直冒。
就听那长辈们在说话,也不拘哪个,你一言,我一语:你既寻给二孩,进了咱陈家的门,就是咱陈的人,一个女人家,不兴脚踩两只船。从今儿起,你是呆这儿,还是回你那娘家,得说个准话。
说这话也不是不叫你回娘家,因为你跟人不一样,瞎子虽说是你大,那是你一起小就嫁的男人,虽说没圆房。
如果你一准的非要回去呢?俺也不拦你,知道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该回回,这儿呢,你就别再回来。孩子是陈家的,虽说是个闺女,你也得把她留下,要走你自己走。
莲哭了。是在人都离开之后,一个人悄悄哭。人都在的时候她不哭,只是有一点呆,像受了惊吓,回不过神来。那里人一走,她的眼泪就水一样淌下来,是受了大委屈的哭,哭给自己的。
那晚上她哭的翻江倒海,却又默默无声,所有的泪都流进自己心里去了,苦的一颗心像泡在黄莲水里。一边是瞎子大,一边是亲生女,哪一个都舍不得。然而到底血浓于水,莲虽说心疼瞎子,末了还是舍不得孩子,当然还有二孩,她留下了。
这会儿,莲小心地爬起来,踮脚走到门后,问是谁?就听门外压低声说:陈朴真,陈二孩儿!
莲全身的汗毛就竖起来,怔了怔,叹口气说,知道你死得冤,我也等了你这几个月,有啥话,你就说吧。
门就敲得重了些:你个傻娘们,你开门吧!我活着!
莲不开门,只在门后说:知道你想活着,可是死没法!说了话你放心走,初一十五的,少不了给你送钱花,咱好歹也是夫妻一场,你再对我没情肠,我可是大闺女来的小媳妇走,走到天边,你也是我男人,我忘不下你!
不死也叫你咒死了……不信,你开个门缝摸摸我?
莲冷笑了一声:还嫌我不够难?我一个娘们家是容易的?你还来吓我!你走!
门外细细的雨声中,那声音大了些,说,平时胆子斗一样大,还以为你真是那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回可好,你就别开门哈,我走了!我看你心里也是没有我!
莲被那人激着,心想自己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怕?管他是人是鬼!谁知她刚一闪了门,随着一股湿气,她的手就被一把抓住,门随即便被顶得大开。莲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寒,立刻,心噗噗嗵嗵跳起来——那手是热的!
我的天爷!谁知道你活着!她一声没出,便倒在人怀里,半晌哭出来。
你个傻娘们你哭吧!一会儿把瞎马的人引来,全家一个别想活!
莲立马不哭了。
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