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如今,你要离开,连去哪里都不愿意告诉孤,是吗?”
蓖蛾默默不语,手中菩提又过一轮,一声叹息。“你爱这天下,我知道。但我不知,你爱不爱我?”
她曾经问他,信不信她。他选择相信了,毫无理由地认定她不是细作,将她留在身边恰似最为亲密、最推心置腹之人。可是爱,也可以这么毫无理由吗?
“孤要你留在孤的身边。”
她听了只是摇头浅笑。“你可知,天下之主为何都自称孤家寡人……如今你已经是王了,当初我见你时说的话,可还记得吗?”
他怎么会不记得,当初她一抬眸时坚决的神情,如同飞蛾扑火般炽烈:她说,我叫蓖蛾,是为了让您夺取天下而来。
她为他跳的舞,优美绝伦却分明是满怀愧疚,令他时常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不知不觉就陷入了魔魇,想,或许在很久之前,世上就有过这么一个人,曾为他跳了一支独属于他的舞。
他或许真是忘记了什么,似真似幻之间觉得两者身影重叠在一起,无法分辨、无法言明。唯一能肯定的是,如果他哪怕有一点点爱上她的话,这点爱是早在相遇时那片战场的火光里就已被点燃了。
可是她却告诉他:“我留下的理由已经没有了,我从未爱过你。”
她所爱的,一直都是那清冷绝逸的马上之人,曾经波澜不惊落下的轻轻一瞥,便遗失了自己的心在他处,纵然桑田沧海都不再捡回来过。
前一世,她对不起他,所以亲手颠倒轮回,将他俩命运互换选择重新来过。
于是,一切依稀重演。人们好奇,为何每次,她都能迅速想出应对之法?好像那些奇谋妙策都早在心中盘算好了一样,一个转念间运筹帷幄中而决胜千里之外……即便再怎么出色的才智,寻常人也不能做到吧?
当然可以做到,因为曾经就是这样做的啊。
她以为换作此生,将天下之主的地位奉上才能够补偿他,她也能有机会守住真正所爱之人,可她错了。他们始终没有亏欠她一丝一毫,做错的人……一直是她。
“我守着这盏青灯,几世几年,为一人。那人……是被你杀死的啊。”她的唇瓣在青灯的火光里一张一阖显得瑰丽无比,自脸上缓缓挂下一行泪来。
“是你借着我的手,一点一点杀死的。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的命数并不属于你,而是已经同他换过了——你借着我的手,亲手杀死了过去的自己,我的他,也就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刘尊漠然听着,他有些想上去触碰她,但终究一动也未动,眼深如水,神色不明。
“听说死在战场上的人,灵魂找不到归路,只有为他们夜夜超度,守足千夜,才能将亡魂引往来生。今夜,已经是第一千夜了。”
他知道,她最终还是要走了,正如当初来时那样神秘且不可捉摸。曾经惧怕她忽然就会消失,想过要用最浅显直接的办法将她锁在身边。可直到他意识到,无论用何种方式,她都将会离开的时候,反而释怀了——
正如从不知她从何而来一样,她会消失到哪里去,他大概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了。然而,因惧怕失去而夜夜难寝的煎熬,终于还是在今夜结束了罢。
绝色寂寥的女子手持了青灯,始终都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她所有的神思都凝在手中闪烁跳跃的灯芯之上,最终被那火光所惑,手腕轻轻一翻打翻了这盏青灯。
火势渐起。在一片冲天火光中,九层高塔轰然倒塌,浓烈烟尘卷起碎屑四处飘散开来,刘尊静静不语,整个人都被这光景魇住了。忽地,在那片火光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空中飘落下来的某物。
摊开手掌,掌心里是半片薄薄的烧焦的飞蛾翅膀。
再抬头,他已是满面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