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20年春,有人看见英国诗人济慈坐在村子外,对着故乡的自然景色痛哭。这哭,便具有形而上的(哲学)性质和意义。
一千七百多年前的建安作家阮籍,向往大自然,爱慕老庄,或闭户著书,累月不出,或登山玩水,竟日忘归,每至途穷,心恸哭而返。这哭,可不是一般性的市井哭,而是哭人生形而上结构的荒诞;哭人生祸福无常,年寿有限。
在莫扎特的无数作品的慢乐章里,都有阮籍式的“忧思独伤心”,都有阮籍式的恸哭,所以特有感染力,哭声里头又有一种大美。
可以这样说,一个人,要是内心没有根本的哲学性质的哭,他就很难接近莫扎特的音乐,也把握不了莫扎特之魂。
赵:久久仰望星空,我就想哭。哭宇宙、地球和人生的怪诞结构。尤其是满月或新月的时候。
月亮是地球的卫星。它绕地球运动,轨道是一个椭圆。注意,是椭圆,不是一个圆,这是造物主的意志、设计和安排。月亮本身不发光,而是反射太阳光。地球和月亮一道绕太阳运动,这便是宇宙天体的三重奏,非常和谐。太阳光有时能完全照亮朝向地球的月面;有时只能照亮一部分;还有的时候一点也照不到。所以栖息在地球上的人类便会看到月亮有不同的形状,称为月相。看着残月或满月,我的心耳好像听到了太阳、地球和月亮的三重奏。
古希腊有个哲学学派,他们专门研究数。发现在音乐里头,一定的数的比例,构成了和谐。各个天体之间的距离,也是按照一定的数学比例建造的,所以整个天体便是一个大和谐。
周:所以你哭天上的三重奏,也哭地上莫扎特的三重奏。
赵:只有莫扎特的三重奏才有资格成为太阳、地球和月亮三重奏在人间的回音和缩影。
周:太阳是钢琴,地球是中提琴,月亮便是单簧管或小提琴。
赵:我喜欢莫扎特的钢琴三重奏,比如作品第548、542和496号。这三部作品经常是各国选手在重大国际比赛中的总决赛曲目。我喜欢听这几首钢琴三重奏,但又怕听到它们。
周:就像你暗暗爱上了一个高贵女人,想走过去同她说上几句话,但又怕见到她,怕听到她的温柔声音,甚至怕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
赵:所以我只好哭,哭天上造物主设计的三重奏,也哭地上人间莫扎特写下的三重奏,哭他的音乐和谐堪与造化争巧。
周:听完莫扎特的一部作品,我们不是哈哈大笑走出音乐厅,而是心里滴着泪步出音乐厅。
莫扎特哭和哭莫扎特(2)
赵:哭才是音乐艺术的最高境界。
周:我们经常需要哭一场。哭了,心中的积年郁结便解开了许多。
赵:莫扎特在他的许多作品的慢乐章,都是哭李白所哭:“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们哭莫扎特音乐,也是哭屈原、阮籍、李白所哭。他们都是形而上的哭,深刻得很。
1789年7月,莫扎特在写给友人的一封信中,忧心忡忡地谈到他妻子的病:“她在静候命运对她的判决,要么康复,要么就是去死,即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听天由命。写到此处,我泪如泉涌。”
周:这是一封很重要的信,披露了莫扎特对死的看法。在他看来,死是根本性的听天由命,也只能如此。
赵:莫扎特不像贝多芬,他很少谈论哲学。这封信可能是唯一一次。地球在太阳系的处境,她的自转速率,她绕日运动的轨道,以及我们人类就恰好栖息在这样一个地球之上,便是“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听天由命”。直径10公里的小行星约每六千万年至一亿年同地球碰撞一次,也是“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听天由命”。
面对“真正哲学意义上的听天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