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常常在歌声里怀念自己牺牲的同志。谁晓得这位老工人的脑子里装了些什么,将军在想。他上来下去不停地挖墓寻骨,这引起了他对战争的回忆。他对我一定是很仇恨的,这一点我已经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了。我们俩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不过从我这方面来讲,我并不把他看在眼里,说到底,他只不过是一个劳动力,一个一星期内挖六天坟墓,第七天唱歌的雇工罢了。如果我有机会为我自己搜寻的军人唱一支这种性质的歌儿,不晓得事情会有多么可怕!
他们一直唱了很久,歌儿犹如链环一般,一个接着一个。他站在帐篷进口处听着,只有当他感觉到刺骨的寒气使他全身发冷的时候,才回到了帐篷里。
第十章
夜晚,在仅仅剩下的那几个小时里,将军作了一个惴惴不安的梦。
清晨,工人们的声音把他给吵醒了。工人们正在把架设帐篷的木桩子从冻结的泥土里拔出来,将被雨水淋透了的帐篷扔到卡车里,放在一堆锹镐旁边的大木箱子上。汽车司机开动了马达,以便使发动机热起来。
亡军的将领 第二部分(21)
神甫是第一个起来的,正在用咖啡锅烧咖啡。咖啡锅发出一阵悦耳的响声。小小的蓝火苗,不时地照亮神甫的脸庞。黎明时淡淡的光束,射进了帐篷门。
将军思念起自己的家。
“早晨好!”将军说。
“早晨好!”神甫回答道,“睡得怎么样?”
“不好。天气很冷,特别是后半夜冷得更厉害。”
“今晚我也觉得特别冷。您想喝咖啡吗?”
“想喝,谢谢您。”
神甫把咖啡倒在小杯里。将军站起来,穿好衣服。
一刻钟以后,他们都到外边去了,工人们正在收拾他们的帐篷。雨停了,泥土湿得很透,黏黏糊糊的。宽大的墓地里,那些被掘开的坟墓,都积满了半坑雨水。
“看样子,雨是不会再下了。”他们上了小轿车,神甫说道。
在东方,在高高的云彩后边,影影绰绰的太阳由地平线上冉冉升起。一会儿显得明亮,一会儿又变得黯淡无光。
将军困倦地打起瞌睡来。
当司机突然刹车停下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
将军擦了擦车窗玻璃上的雾气,看见一个身穿紧瘦的黑色衣服的乡下孩子正满怀敬意地向轿车振臂挥手。卡车在两步以外的地方也刹了车,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响。
轿车司机把头探到窗外。
“孩子,没有座位了。”他对孩子说。①
可是,小男孩匆匆忙忙地说了点什么,站在公路旁边用手直比划。
“这是个什么人?”神甫说。
将军打开窗户,想看得更仔细一些。公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农,黑黑的毡毛斗篷搭在胳膊上。这时候,小孩同司机搭话聊起来。他好奇地打量着两辆汽车。在他前边,顺着公路放着一口棺材。再往前,一头小毛驴泰然自若地站在路边上,全身浇得湿淋淋的,粘了许多烂泥。
“这是怎么回事?”将军问道。
“不知道。马上就会晓得的。”神甫说。
阿尔巴尼亚专家下了卡车,跟两个农民攀谈起来。老头儿一本正经、严肃庄重地站了起来。专家走到小轿车的窗前。
“喂,怎么个意思?”将军问道。
“一个军人。”专家说。
“是我们的?”
“对。”专家说道,伸手指了一下棺材,“在这个农民家里干过活儿,后来有人把他给杀死了。
将军打开小轿车的车门,下了车。神甫也跟着他下去了。
“我不大明白。”神甫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