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没听见她的回答,低头再看,娥眉软软倚在怀中,已经无力地晕了过去。他的话空掷在瑟瑟冬风中,轻飘飘地荡远了。墟葬一阵怅然,他半真半假地说出那句话,仿佛轻阴化雨,心中刚有了认同感动,可惜这表白无人应和,倍添寂寞滋味。
甘露城。
长途驰马,到此地已是力竭。娥眉昏迷不醒,一路颠簸下来,愈见疲色。墟葬多年波澜不惊的心,此刻如大海孤舟,有了飘摇之意。那冥冥中护佑他的一线生机,他推断不出来援手相助的贵人,就是娥眉。
她为入阵吐了血,又替他挡了奇毒,化去他这一劫的血光之灾与煞气。
墟葬是恩怨分明的人,对他有过恩情的,无不涌泉相报。唯有今次,感激之下,他有了更多的依恋。这一路他抱着她狂奔,心底一丝丝被触动,仿佛他抱的不仅是她,也是他的一生。
墟葬身心俱乏,心头却再无阴霾,既已应劫,前途应是否极泰来。他心怀希望,佛经里以甘露城比喻涅槃,走到此间,无论是大功告成,还是舍身成佛,只要娥眉平安,他已无可惧。
此时夜色迷茫,城门大关,墟葬无奈以土话高喝:“开门,救人!”城头上露出一个身影,喝道:“城下是谁?”又有一个熟悉的语声传来,“墟葬,是不是你?”
城门大开,炎柳陪了一个锦衣男子,领了一队人马前来接应。那男子风尘仆仆,儒雅中不乏豪气,朝墟葬一鞠,说道:“骁马帮景范,见过墟葬大师。”墟葬听过他的名号,知是玉翎王千姿在江湖中最得力的助手,在北荒手段通天,这甘露城中想必早有布置,放心地下马相见。
景范忙派人用马车接了娥眉,炎柳苦笑道:“幸好没让那孩子跟来。”墟葬两眼微红,“快,寻这城里所有医士,她中了毒。”众人退回城内,闭上城门。
城门外不远处,匆匆赶到的皇甫梁与罗城面露阴色,眼见两人在骁马帮迎接下入城,知道再也讨不了巧,不得不驾马隐匿行踪。
城内,骁马帮一处院落中。
“敢问景帮主,皎镜可有消息?”一众医士束手无策,看不出这毒药的底细,开出的方子,最多暂缓毒气,却不能稍解。
墟葬看向娥眉,艳色成灰,阴寒弥散,他多年未触的心弦被丝丝拨动,恨不能以身代之,换她无恙。他忽然想到,如果当日对碎锦有同样心思,言尚书早遭报应,更无暇对他出手追杀。动情与多情一线之隔,天差地别。
景范忧心忡忡,“皎镜神医已入北荒,可惜行踪飘忽,鬼神莫测,这几日更遣人送来百颗解毒丹,言说北荒有大难,我正要送往苍尧。大师不妨看看,或可一用。”他取来一只金丝楠木盖盒,锦缎里排了十颗馨香的药丸,打开一颗,即有异香绕梁。
墟葬把药丸放于鼻尖,萎靡的精神为之一振。他辨得出其中几味主药,都是难觅的驱毒良药,纵然解不尽那奇毒,也可压制几分。
他把药丸给娥眉服下,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她面上青气退了一半,留了淡淡的痕迹,人也苏醒过来。墟葬大喜,若是皎镜能对症下药,一定解尽此毒。
娥眉一双妙目凝在墟葬身上,他满身风霜之色,面皮疲惫不堪。她嫣然一笑,像是想看清那面具下的容颜,柔声道:“辛苦了,我没事。”见娥眉醒来,炎柳与玉叶抱来熟睡的纤纤,女娃儿听到众人言语,睁开眼皮瞧了瞧,欢喜地扑到娘亲怀中,继续酣睡。
景范愣了半晌,勉强笑道:“不愧是神医,随便一颗药丸,就能解奇毒。”墟葬一怔,隐隐觉得背后有天大阴谋,而他的遭遇不过是其中一环。众人都听出蹊跷,有一种立身悬崖的惊恐。
北荒有大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他们此刻脱身无恙,不过是从一个牢笼,逃到了另外的一个。
娥眉的手有些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