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动场所其实在老远的芝加哥郊区,是个小学体育馆,不知怎么让这些神通广大的老中给找到了。我们窜进卡拉OK的教室,屏幕上正空放着一首《忘不了》。我抓起话筒,唱起来。只唱了一句,她们就喝采鼓掌。
因为老陈说这个是圣诞舞会,大家都要穿得正式点,我就颇费心思把自己打扮了一下。这时候握着话筒,斜斜地站着,自我感觉有点膨胀,好像自己真地是个万人迷似的。
我唱完,又跟她们合唱。小姑娘的嗓子很一般,但我们唱得很开心,虽然这点歌本上的歌,对她而言,大多数都太老了。
“在雨中~,我送过你~,在夜里~,我吻过你~”我唱完,对着话筒补充:“其实还没有啦。”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鼻子上有细细的皱纹。我突然想起在哪里看到过一句话,“会笑的鼻子”。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林飞燕拿出她的相机给我们拍照,我们靠向对方,面对镜头叉手指摆姿势。我们的头部事实上都已互相轻触。
人陆陆续续进来,点歌本开始抢手。话筒从我们手上传走,连着三首歌后,才回到手中。
林飞燕说:“你们快点点啊,等下又轮到别人了。”
“对啊,你快点。”小姑娘向我说,“什么歌,我帮你写。”
“《恋曲1980》。”
“啊?我只听说过《恋曲1990》。”
“这个是它哥哥。”
“为什么不是姐姐啊?”
我笑,“因为我是哥哥啊。”
我沙哑着嗓子唱完,小姑娘笑着看我。
她的目光像竹篙急点的轻舟荡开。
点歌的大妈让我们停一下,给别人一点空间。林飞燕不忿,跟她理论,说我们先点的歌,为什么要让后面的人先唱,而且我们又不是没付门票钱,一人十块,进来就给了。旁边的人说,大过节的,算了算了。
我跟小姑娘笑着坐在一边,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也不愿意走过去帮腔,似乎在我们的座位中间放着一个脆弱的宝贝,一旦我们起身离开,它就会掉在地上碎裂。
我们玩到十一点钟才回家。黑暗是无边无际的大海。路面上虚线激射而过。绿底白字的路牌份外显目。茫茫大地上,有零星灯火。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首诗,说万物都沉浸在夜暗里,人类很有趣地点起灯,喜悦他们所见到的,寻找他们所想要的。
老陈在我边上轻鼾。我猜后排的女生们也睡着了,因为她们也好久没讲话了。然而小姑娘突然发声问,“还要开多久?”
“想家了?”我开她玩笑。
她倒当真了,说,“没有啊,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啊。”
“啊?什么时候?”
“二十五号。圣诞节后,机票便宜。”
顿了一顿,她问我,“你多久没回国了?”
“我来了就没回去过,”我有点惭愧,“换专业了,怕签证有问题。”
“噢。。。签不过来,就不来了呗,国内也挺好的。”
“是啊,不过出国是条不归路啊。”
“为什么啊?”
“时间。。。就像投资,在这边呆得越长,时间成本越大,你总想得到点什么才能平衡吧。所以要找工作。有了工作,你总想办个绿卡吧,再买个房子,再要孩子。。。越来越回不去了。再说回去又要重新开始,等于这些年都浪费了。”
她若有所思。我说,“所以想回的话,要回得早。当然你那么年轻,再折腾几年也没关系。”
她说:“可是我好想念国内的生活,吃得好,想唱歌就可以唱,想逛街就去逛。这边太无聊了,而且很累。”
“我们这三四个MALL呢,你随便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