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死亡的陷阱。韩绮梅就这样边走边痛快淋漓地哭,倒把先前的恐惧忽略了不少。
到果园时,韩绮梅已完全没有了害怕,雾气浓酽了许多。果园里杂草丛生,阴气森森,韩绮梅听见母亲的哭声,就是找不到人。这里的土坟大小样子差不多,散乱,杂立在密密的果树之间,很难分辨。去年清明时,韩绮梅来给外公外婆上过坟,是跟父母一起来的,现在忘了方向。韩绮梅在坟地间跌跌撞撞,尽量避开可能有蛇的草丛,努力分辨出可以安全落脚的地方。寻声找到母亲时,母亲正伏在墓碑上有气无力地哭。被愤怒和悲哀焚烧着的人是无所畏惧的,母亲就是这样。
陪着母亲从果园回来,已是深夜两点。
一夜没怎么睡,韩绮梅早早到了学校。
早上看到镜里的自己,眼圈黑黑的,用冷、热毛巾交替着敷了敷,好了些,为了在学生面前不致太萎靡,韩绮梅仔细盘好了头发,把淡蓝色的衬衫塞在黄色卡叽布裤腰里,腰上系了一条楚暮给她的军用皮带。
到校时,韩绮梅碰见了冯天琦老师,现在的副校长。冯老师见到她很高兴。我们原来是师生,现在可是同行了,冯老师说,年轻人好好干。韩绮梅说开教师会时怎么没见到你。冯老师说去灵均中学参加了一个全县开学工作会。
冯老师背微曲,面部骨骼跟鼻梁一样清晰凸现,深陷眼窝的眸子放射出热情的光芒,亲切的笑容把张脸扭挤得沟沟壑壑,行动间却看不出因体质孱弱带来的疲惫。衣服在他单薄瘦削的身上,如同挂在衣架。
冯老师陪着韩绮梅到办公室,韩绮梅开门进去,把包放在那张属于她的孤零零的凳子上。
冯老师问办公桌还没领到吗。不等韩绮梅回答,冯老师说会尽快解决。
韩绮梅进教室时是6点40分。几个学生或羞怯或大胆地看了他们的老师一眼。刘薇低声说了声老师早。坐在前面的谢一琛专注看书。谢丽丽见老师进来,读书读得山响。学生的良好表现超出了想象。
韩绮梅在教室里巡视,有学生读错了字音指点一下,地上有垃圾就捡起来放在教室后面的簸箕里。
学生陆续进来,最后一个进来的是朱斌,小家伙蓬松着头发,手里拎着书包,衣服上第二粒钮扣扣在了第一个扣眼。
韩绮梅若有所思地看看手表,帮朱斌把衣服整理好,叫朱斌进去。
早读课结束,韩绮梅把朱斌带到了陈根华老师家。朱斌不知犯了什么事,有点紧张,磨蹭着不肯走,韩绮梅说给你打扫一下卫生,想看看你的手到底是什么颜色。
用了三盆水,才洗出那双手的原貌。
——你妈妈不管你吗?这样脏!
——我没妈,我妈跟人家走了,现在是后妈,后妈懒得管我。
朱斌的声音纯纯的脆脆的,小女孩的声音。
——那你得管好你自己。
——我是管啊,要管自己吃,要管自己睡,还要管学习呀什么的,哪忙得过来啊?
韩绮梅“卟哧”一声笑了,那你说说怎么管吃?
朱斌眼睛一亮,煞有介事地说,这里面的学问可大啦,比方说吃苹果,后妈只给她的儿子吃,不给我吃,我也想吃呀,民以食为天嘛。
在前屋忙着的惠满姑听他这一说,也来了兴致,问,想么子法子才能吃到呢?
小家伙眨了眨眼,一幅诡秘的样子。
——第一次第二次当然是没吃着啦,没经验嘛。到了第三次,看见后妈拎了苹果回来,我就把弟弟叫到一边做思想工作。我说,这苹果呀香蕉呀都是有屁股的,我们吃鸡吃鸭有没有吃过屁股啊?没有吧?这屁股拉屎尿的地方多脏呀,你是弟弟我是哥哥,哥哥总得为弟弟做点贡献,以后你吃这类东西我就帮你咬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