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在眼前,仔细看它在微光中晶莹的光泽。她认真看自己的眼泪。此刻的快意和痛苦完全是个人的事,其他的一切事物完全过滤掉。又像是把满怀的酸涩凝聚成了一滴水,一指轻举,自己倒做了冷静超然的旁观。
开门出来,室外阴惨得有些凄凉,风是停了,凋萎的叶色花颜,刺得目酸。枯枝败叶在地上叹息似地飘移,隐隐混淆些轻轻重重的足音,把韩绮梅的心引到很远,牵到很远。门在身后“嘭”地一声关上,震得惊跳,推门进去,在冰冷的门上,又似乎触到了一个人的体温。她取了块布,不知所以地把门擦了又擦。
韩绮梅不知道他们在母亲面前说了什么表演了什么,她担心谢惠敏没有节制的言行增强了母亲对自己的偏见,她得赶紧回去。不管怎么样,不能让母亲在大冷天赶往学校,路上积雪未溶,又有冰冻,老人家走在路上无疑是危险四伏。
这天是腊月二十九,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韩绮梅决心远离田君未,决心把与这个人有关的一切封存在过去的一年。虽然她的头脑里还存着一丝清醒,田君未对她感情的投入曾经化作种种可贵的言行让她亲身经历,她还是得抽身出来。要得到田君未的全心全意,就得想方设法与谢惠敏去争夺,这行为的本身已使她感到羞耻。与其零星获取,不如全部舍弃。
她已疲倦,争夺则需要力量。
除夕将至,大田坳家家户户把房子打扮得喜气洋洋。
父亲用红绸做了六个大红灯笼悬挂楼檐。
杨小莉家的新房子挂上了五颜六色的彩灯。
除夕,父亲在院子设香案,将代表祖宗的香炉从神龛上请下来安放在供桌。百善孝为先,焚香祷祝,长幼依序跪拜,请祖宗用餐。祭毕,设大桌于厅,置各色佳肴于桌,一家人入席团团围坐,欢声笑语,共享家庭大团圆的美好时光。侄儿斌斌和侄女泓泓最是开心,新帽新衣新鞋新袜,屋前屋后地追追打打,尽情嬉戏。父母红光满面,脸上荡漾着功德圆满的笑意。年饭用过,一家人齐心协力打扫好卫生,然后拥衾围炉,吃着点心,啃着瓜子,观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子夜钟响,北岸大田坳,南岸凌波镇,鞭炮喧天,烟雾袅袅,夜空中一团团祥云瑞气,几十里之外的鸿鹄市也传来礼炮声,这一切合着人们最爱听的卓依婷的贺岁歌声,天地之间一片国泰民安、招财纳福的喜气。
电视里的倒计时一过,韩府的电话铃声也同时响起。
电视音量几乎开到最大。全国人民正沉浸在新年来到的喜悦里。斌斌和泓泓向爷爷奶奶拜年,领取压岁钱,哥哥嫂子则在张罗放鞭炮,韩绮梅跑到楼上拿花炮,电话声响自是没一人听见。这时候的大田坳并非家家有电话,电话拜年尚未兴起,电话声响,谁也不曾留意。电话铃声也就过四五个高音区,仓促而止。
韩绮梅一家子正在大坪里放花炮,电话声又起。这次的响声很持久,打电话的人似乎非把这个电话打通不可。母亲第一个听到了,嘟哝着这个时候打么子电话,进了屋子。
韩绮梅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喂……强国呀?哦,是强国……你还真不错,还记得给我们拜年……谢谢……谢谢,谢谢……你怎么没回来过年啦……哦……都好都好……你一人在外要注意身体……好好……好好……我叫绮梅来接电话……”
母亲从房门后探出头来:“梅梅,来接个电话。”
韩绮梅:“哪里来的电话?”
母亲急迫地:“快来接,强国的!”
韩绮梅:“您说说话就行了。”
母亲晃晃话筒,命令:“快点!”
韩绮梅接过话筒。
“绮梅吗?”
“是,新年好!”
“你好,我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