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笑了笑,问:“那现在呢?你知道林怀琛没有通敌叛国,可有一点点后悔?有他在,或许能坚持得久一些。”
郑德殷仿佛累极地闭上眼,他的唇过于苍白,他的眉又皱得太紧,素衣被风鼓起,勒住他纤细的腰身。
不知是这些里面的哪一点,忽然让小高觉得这个问题对他太过残忍,对自己又太过愚蠢。
他并没有正面回答问题,却无力地垂下衣袖:“你到底没有去救她,对吗?无论我怎么做,终究不可能留住她。”
当宗亲们还未北上的时候,那些妃嫔和贵族女子早已将小郁的事传遍:
公子棠一向洁身自好,却为她折腰,不惜杖杀十几名士兵,将她带回去金屋藏之。悉知那玉小媛和韩云初欺辱过她,公子棠将她们两同指给一个五大三粗的下等军官。那人非但粗暴无礼,更有一个悍妇正室。不出几日,已经将她们折磨得死去活来。
玉小媛那凄厉的惨叫还在耳边,她大喊:“陛下——救我——”
郑德殷却无力施救。
他不仅无力,更加痛恨,痛恨郁白茶甚至会让一个敌人心折。
小高摇摇头,说:“你听了传闻,说是她被公子纳了是不是?不,她没有。”
郑德殷还是闭着眼。他的样子疏离又淡漠,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只有他紧皱的眉头出卖了他。
小高接着说:“她一个人去了南边,在裕丰关挖了三天三夜,头发白了一半,连他的尸骨都没有找到。然后她又往南走,回了陪都。陪都被屠,道路上都是腐烂尸骨,活着的人都迁走了,早就是一座死城了。”
“那么她……”郑德殷的声音有一些颤抖,没有说下去。
“她回了林府,那里早就是一片废墟了。她在废墟里找到了她姐姐给她的东西,然后去了王城。她一个人,一寸一寸地将里面打扫干净。”
郑德殷猛然睁开眼,眼里有一丝光亮起来,仿佛是期待了很久。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渴望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她为什么——她或许并没有那么恨我?”
小高看着郑德殷,有一丝可怜的意味,沉吟一会,终于说:“她临走时告诉公子,陪都和王城是林怀琛守了一辈子的东西,他死都不后悔。那么她也帮他守下去,草木黄尘,到死为止。”
外面的日头渐渐落了下去,大片大片的黑暗涌上来。
小高的话一刀一刀地剖开他半生的痴狂和迷醉,剖开他卑微的爱慕,剖开他嫉妒的怨毒,剖开他惨淡的结局,剖开他卑微献上的心。
他在他们的爱情里甚至都算不上转瞬的流光,他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他用尽心机,他卑微乞求,可是他苦苦哀求的未来,他捧着如同梦幻泡影,可在她眼里却根本是粪土。
郑德殷所有的感觉慢慢褪去,周身一片冰凉。
他缓缓地说:“原来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将那些重重叠叠的无望埋进心底,终他一生,他再没见到过小郁。
这些腐朽的期盼本来就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事。
小高又道:“我说了要带两样东西给你,已有一样,这是另一样。”他从袖中又掏出金丝楠木的小盒子,缓缓推到郑德殷的面前。
郑德殷没有任何动作,也无意看那盒子。
小高站起来,朝门外走去。他华服翩翩,直到走到门口,他停住脚步,说:“其实公子对你也还不错,是吗?”
郑德殷抬眼,看见王氏在外面的身影。她曾经是他的贵嫔,因为生得温敦良善,被公子指来服侍他——一个亡国之君,还有妃子服侍,不能说公子棠对他不好。
小高走出院子,天早就暗了,夜风吹动他的广袖。他就这样走着,心被什么硌了一下地疼。他从怀中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