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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好。」我覺得有點蹊蹺。

「當然還要與董事局商量過。」他補一句。

「自然。」我禮貌的說。

「唉,酒店裡種種謠言是免不了。」他開始了。「我老婆不了解我。」

我忍住笑。

「我流落在香港五年,把這─六百間房間的酒店經營得蒸蒸日上,我得到些什麼滿足?什麼都是空虛。」

我覺得不耐煩。這與我有什麼關係?這是他家的事。人人把家裡的芝麻綠豆搬出來說,找誰來聽?我不要升級,人各有志,我對老頭子一向沒有好感興興趣。

他說下去,「我最大的滿足,並非來自工作,而是當早上起床時──別怕難為情,這種經驗誰沒有呢?你一定也有──而是早上起床時,那女人用嬌慵的聲音說:『你要走了嗎?』我才有滿足。」

我「霍」地站起來。「對不起,高素先生,我在外邊還有許多事要做。」

他媽的,做他的春夢。董事局花薪水替他聘「打玲」,這外國癟三倒是一隻手如一意一隻手算盤,數千元請個大學生回來,早上九點正到,晚上五點半走,中譯英、英譯中、開會、動腦筋、招呼客人,公眾假期捱夜到午夜十二點,他媽的,完了我還得陪他上床?我又不是純白痴,他趁早找別人去。

我辭了職。

為此著實悶悶不樂的坐在家中很久,捧著一本荷馬的「伊利亞」,橫看豎看,看不進腦子裡去。

姊姊反轉過來安慰我:「你何必心灰意冷呢?不見得間間公司是這樣子,酒店這行是油炒飯,工作人員一艮莠不齊,你別這樣看不開,酒店裡也有好人吧?」

「有。行政經理,是個英國人,除了攬權,什麼毛病也沒有──他是同性戀。」

姐姐忍不住又笑。

我喃喃的詛咒,「那個賊老頭,腦筋動到我身上來了,還升我級呢,見他的大頭鬼。」

「要賺錢嘛,」姊姊冷笑,「跟著我走。有錢的人就是這點賤,大把銀子捧看來孝敬我,我還挑呢!那麼老的,我可不要,老娘不等錢開飯。你還出去受什麼氣?好好就在家裡給我太太平平的休息。」

廿多歲的人休息?休個鬼,耽在家中,那還不遲早悶死。我覺得很痛苦,還是看報紙找工作。

姊姊說:「如果我手頭上有好的男孩子,我就介紹給你認識,可惜那一大班色鬼與紈絝子弟……」

我放下書。「最低限度他們從來沒有假裝他們是正人君子,你不曉得在寫字樓里那些男人,都是些被著羊皮的狼,根本分不出真假。至少你認識的那些人,對你付出代價,公道得很。但是我認識的那一群,都想白倒便宜,那才真的卑鄙呢。」

「你看穿了?妹妹?」姊姊笑。

「看穿了。不過你管你走那條路,我還是在中環找工作。」

姊姊說:「你的毛病是長得太漂亮,連女人見了你,都忍不住要摸你一把。」

「見你的鬼。」

「嘖嘖,看你那種惹火的身裁,我是老闆娘,我就不用你這種夥計,那還得了。」

我沒好氣,「你算了吧,你。」

現在我什麼工作的途徑都沒有了。私人洋行,那種小公司,老闆刮皮得要死,巴不得女職員都倒茶掃地都乾的,我又不想去。大機構人事複雜得要命,我又怕。

空中女侍應?那不行。還有什麼好做的?

或者可以做別人的太太。運氣好的話,找個可靠的長期飯票,優哉悠哉地過一輩子。運氣好。

二十三歲生日那天,姊姊送我一隻金表。那天下大雨,我又得去見工,姐姐唔我吃午飯,並且握我的手,說:「祝你成功!」說完之後很猶疑的問:「是份什麼樣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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