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无疑。薛寅只得举起酒杯,再饮一杯,酒是好酒,而他“一杯倒”的名头又不全然是夸张,这时脸已经红了,人有些晕乎,眯着眼硬撑。
且说崔浩然干净利落干了一杯酒,就有人冷笑道:“当年我给你敬酒你摔了我酒杯,今天敬这么个人倒是敬得欢快啊。”这人是另一名武将,就坐在崔浩然身侧,看上去削瘦精悍,皮肤苍白,细长眼,窄下颌,看着稍显阴沉,眼带讥讽。崔浩然眉头一皱,“姓傅的,这大好的日子你别给我找不自在,当我怕你?”
姓傅……薛寅若有所思,傅如海,柳从之麾下又一大将,以计谋阴毒狡诈狠辣而出名。原来竟是与共同共事的崔浩然不睦?
俩人一英武一阴沉,不知有什么旧怨,一言不合就要吵起来。眼见席上火药味浓重,柳从之微笑着无奈摇头,陆青徽面沉如水,袁承海不动声色,那先前出言讥讽薛寅的鹰钩鼻武将要笑不笑,一脸看戏的模样。此时只听一人打圆场道:“你们俩啊,喝点酒就开始吵。大好的日子,谁都别找不痛快,败了大伙儿的兴。来,我敬你们俩,把这杯酒干了,必须得喝,不能推。”
这人乃是在座最末一名武将,儒雅英挺,面上带笑,一身儒将风范,气质平和,倒是与柳从之颇为相似,大约是柳从之麾下儒将陆归。
那剩下最后的那个鹰钩鼻武将,应该就是柳从之麾下武将冯印,义军头领出身,被柳从之收服,从此南征北战,名传天下。
薛寅若有所思。
相比薛朝亡国前那个朝廷,除了霍方几乎没有能办事的人,出征都数不出能用的武将。柳从之手下可算人才济济,名将如云,也不乏文人谋臣,实是厉害。不过这柳朝要说有多风平浪静,应也说不上,就这么稍微一窥,四名功劳最著的武将性格各异,冯印刻薄,崔浩然爽直,傅如海阴沉,陆归圆滑,互有矛盾不说,更是各有打算,将来只怕有得是事端。老话说打天下易,守天下难,正是这个理。
经陆归圆场,宴席氛围总算正常,众人说说笑笑,武人间粗言秽语不断,文人斯斯文文出口成章,竟也是秋毫无犯。薛寅仍是不时就要被拉出来奚落羞辱一番,也没法理,拿着筷子埋头苦吃。他着实是饿得狠了,这菜又着实是珍馐佳肴,甚至强过他当皇帝这三天的伙食,顿时食指大动,什么也顾不上,一心一意地吃。
薛寅皇家出身,但老爹是个大老粗,封地是穷乡僻壤苦寒地,实在是没什么贵族气度,进食姿势也着实谈不上优雅——像他旁边的柳从之就优雅从容至极,可薛寅的吃相,约莫用两个词能形容:饿狼扑食,又或饿死鬼投胎。
这还是个看着斯文秀气身板细瘦的饿死鬼。
冯印看得嗤笑不以:“哎哟诶,你这是饿了三天三夜?”
薛寅停下来喘口气,咕噜咕噜喝水:“一天。”
冯印刻薄:“怎么不吃好点再上路?谁知道有没有下一顿了。”
薛寅说:“有一顿是一顿。”而后毫不客气继续吃,不再理身边闲言碎语。
他饭量着实很大,等他好不容易吃完,其它人已经全盯着他了,崔浩然打个酒嗝,一脸惊讶:“原来大薛皇帝竟然是个饿死鬼投胎的……”
薛寅吃饱了,居然也斯斯文文起来,他吃饱了就犯困,故态复萌,懒洋洋的:“饱死鬼强过饿死鬼。”
崔浩然一乐:“是这个理,受教。”
席间纷扰不断,就这么闹到半夜,薛寅倒真是吃了个饱足,吃饱了也不吭声,别人的谩骂嘲讽都接着,不回嘴,渐渐的倒是没什么人找他麻烦——他是降臣,败局已定,翻不起什么风浪,也和别人没什么深仇大恨。就这么居然一路无事地混到酒宴散去,酒劲涌上来,薛寅坐在椅上几乎要睡着,等着卫兵把自己押回去,不料听柳从之道:“同我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