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脚步声轻微。
“常青。”
常青没有回头,眼睫上落了雪,结成了冰子,她艰难地睁开眼:“世子,你来了。”
池修远走到她面前,蹲下,捂了捂她冰凉的脸:“冷吗?”
常青点头:“嗯。”
冷,冷若刺骨,上一世,她便这样跪了两天,寒气入体,伤了腿,去了半条命,怎么能不冷呢,南宫门的风雪这样大,她一个人受着。
燕惊鸿将伞倾向她,遮住她上方的鹅毛大雪,他问:“常青,为何?为何要下毒?”
她抬起下巴,眼神坚定又倔强,她说:“太子体弱,常年服用石莲子,縢春叶与其药性相冲,一杯青茶,本无毒,却足够让太子命悬九泉,不能让太子饮下,除了下毒,我别无他法。”
池修远微惊:“那杯毒茶,你是想自己饮下?”
她点头:“太子不能在定北侯府遇害。”
她啊,是为了定北侯府,所以,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就在方才,他进宫之前,去找了他的父亲定北侯,他求他救救常青,求他不要坐视不理。
父亲告诉他:“大燕质子遇害,定北侯府必须独善其身,这个罪名,侯府担不起。”
他如何不知道,只是,池修远怎忍心:“父亲,你要常青她怎么办?你要她一个人认罪吗?”
池擎背对着他,口吻那般决然:“她若不认罪,毒害质子、破坏两国和邦的罪名便要定北侯府来担,皇上早便动了削番夺权的念头,又怎会放弃这次的机会,定北侯府,不能因为常青一人而就此毁了。”
“所以你要弃车保帅?”
他的父亲,点头。
所以,他来了,来南宫门前,却不是为了接她回侯府。
常青抬着头,看池修远:“世子,你来是为了让常青认罪吗?”
不然,他能怎么办?他能不顾定北侯府上千条人命吗?能不顾侯府百年基业吗?
池修远低眸,沉默了久久,才道:“常青,相信我,我会保住你的性命。”
她信他,是的,他会保住她的性命,也只是保住了她的命,像上一世一样,他以远驻漠北为交换条件,向成帝换了她一条生路,只是,她被贯了奴籍,发配了去了漠北。
她不怨他,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毕竟,她的重量,比不过整个定北侯府。只是,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想要自私一回,抛开定北侯府,抛开池修远的多年恩情。
罢了,便让她为自己搏一次。
常青看着池修远:“世子,那杯青茶的主谋是皇上,帮凶是洛王,一箭双雕,一欲换储,二欲定北侯府的兵权,世子,你觉得常青为何要下毒?”
她啊,是为了定北侯府,为了他池修远才落得这般田地,才不惜以身犯险、下毒自饮。
她喊他:“远之。”常青极少这样喊他的字,不像主仆,抛开所有,她问他,“这样,你还要常青认罪吗?”
池修远扶住她的手,颤抖着,久久,垂下,他低头,只道:“对不起,常青。”
为了定北侯府,他还是放弃了她,像上世一样,他心怀天下,给她的位置,太小了。
远之,你可知道,你抛弃了常青一次,我不会怨,两次,也不会,可是,别忘了,我是个人,也有血有肉。
常青笑了笑,将头顶的伞推回给池修远:“世子,这一次,常青想自私一回。”
这一次,她答应燕惊鸿了,不会认罪的。
“天寒地冻,世子请回,当心受了凉。”常青转身,不再看他,睁着眼,看着宫门,任风雪刺痛了眼眶。
寂默了许久,风吹喧嚣,池修远起身,身体摇摇欲坠,眼底近乎绝望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