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
館長自喉嚨中發出牢騷,「別相信他們,你還年輕,應該出去喝酒跳舞看電影!」
但是我沒有時間。
至少我不覺得與這些人出去會比耽在博物館中更具意義。
我能夠在展覽廳中把一次金石展望的圖章每顆取出來細看——我的工作便是我的興趣,我不覺得痛苦。
近聖誕節的時候,天氣轉得很陰涼,我看得出女孩子們都為舞會而忙碌,而我更顯得老僧入定一般。
天黑得比較早,六七點已經亮路燈,常常在這個時間我還留在美術館。
美術館進出是要門匙的,因為我們辦公室中收著不少名貴的東西。
這一日跟往日一般,我留得特別遲,在替一組瓷器編號目。
忽然發覺有人站在我面前,我猛地抬起頭來,只看到一大蓬鬍髭,一剎間嚇得跳起來。
那個人開口:「對不起,我嚇到你沒有?門開著,所以我進來了,我有敲門,不過你沒聽見,真對不起。」
我驚魂甫定,看看他。
「這是現代美術館?」他問。
「這不是,」我有點氣,「這是博物美術館,現代美術館是樓下一層,而且人人早已下班。」
「啊。」他失望,「這麼早?」
我覺得與他在一起有種危機,我說:「我也要走了。」我停一停,「我要鎖門。」
「啊,」他看著我,「你為什麼害怕?我看上去像歹徒嗎?」
「當然不。」我不想多搭訕,拿起手袋,一路急步走出去。
陌生人跟在我身後走,真像追逐。
等電梯到樓下,我才鬆一口氣。
「你有車嗎?」他問我:「能載我一程順風車?」他手中提著簡便的行李。
「我不認識你!」我拒他於千里之外。
「老天,你認識廖約瑟吧?我不是壞人!」他嚷:「我想到廖約瑟家去!」
廖約瑟是現代美術館館長。
我猶疑一下說:「我陪你去打電話,如果廖館長認識你,我就送你。」
陌生人諷刺的說:「小心行得萬年船。」
我放下五角輔幣,替他接通了電話。「約瑟,我是莊,有人找你,是,你等等-」我把話筒交給他。
陌生人接過電話,與約瑟大說一輪法語,慷慨激昂,不外是埋怨他在我這裡得到的待遇。然後他把話筒還給我。
約瑟的聲音,「莊,他不是壞人,你把他送到我家來,有重賞。」
「得了。」我掛了公眾電話。
我做一個叫他上車的姿勢,把陌生人接到約瑟家。
一路上我們沒有說話。
約瑟站在門口等我們。
「莊,你也進來吧,我們做了豐富的菜式。」他說。
我說:「晚了,要回去休息。」
約瑟聳聳肩,「謝謝你,莊,明天見。」
「明天見。」我說。
我瞥一眼陌生人,長發一大蓬鬍髭,雙眼倒是炯炯有神,可惜衣衫不整,我搖搖頭,約瑟專門就是會與這些藝術家打交道,真叫我弄不懂。
第二天上班,我很發了一點脾氣,追究是誰在走的時候沒把門鎖好。
午飯的時候,約瑟帶著一個客人上來,他說:「莊,我替你介紹這是尚嘉賓,蘇邦大學的美術教授。」
「你好。」我與客人握握手。
我說:「原來藝術家也不一定要大鬍子衣衫襤褸的——」
「莊。」約瑟阻止我。
我問:「昨天你那位朋友呢?自己長得像個賊,卻怪別人把他當個賊。」
「莊——」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