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姊問:「這是秀秀?」她幾乎是驚叫的。
我解釋:「洗完澡就不怕了。」
「秀秀,尊打過電話來。」她說。
我一猶疑,到底兩年了。然後我下一個決心,「不要緊,讓他打好了。」
姊夫說:「這倒不錯,秀秀如今臉上有血色了。」
姊姊笑說:「也許你們不知道,秀秀在大學念的是生物。」
康嘉如雷殛,「不是!」他嚷。
我說:「怎麼不是?有什麼稀奇?」
「我有眼不識泰山,有眼不識泰山!」他懊惱的說。
我笑了。
姊姊輕說:「放心,爸爸還沒見到你,你自然不識泰山。」
我老大的白眼給姊姊,太離譜了!
我說:「生物是生物,海洋里的,我可不大懂。」
「噯,我們的組織要請女秘書呢。」康嘉直嚷。
姊夫說:「秀秀怎麼吃得了那種苦。」
我說:「言之過早,我可沒膽子跳到船上去看他們七人個男人裸體工作,對不起。」
康嘉說:「你會考慮,秀秀,會不會?」他雙目有神的看牢我,看牢我。
考慮?
唉,我開頭看見他的時候,是一點也不喜歡他的啊。
我對著他微笑。老姑婆的春天我今年三十二歲,在美術博物館工作,未婚。
頭髮梳一個小髻,因為不想它妨礙我的工作。時時穿長褲與簡單的毛衣,方便走動。
我不化妝,不大說話,不常常笑。緊張的時候抽枝煙,習慣喝熱茶,時時工作逾時。
我知道他們叫我什麼。
他們叫我老姑婆。
我並不覺得這種綽號有什麼惡意。人們憑他們的直覺創造暱稱,同事個子小便叫他「矮仔」,大個子叫「高佬」。既然三十二足歲了,被稱為老姑婆有什麼稀奇。
他們對我不壞,我不是難相處的女人,我合理的對待他們,他們也對我好。我自己不愛說話,並不禁止下屬說笑。
我辛勞的工作,我喜歡辦公室,那是因為假期的家太冷靜,但是當他們星期一遲到的時候,我很能諒解,從來不發一聲。
我的助手與女秘書對我的意見:
「莊小姐如果打扮一下,還是很漂亮的。她的皮膚很好。」
「她無異是個高貴的女性。」
我聽了微笑。
任何事引不起老姑婆胸中的漣漪。
日出日落我工作。
開木箱取出古董,把它們釘進箱子寄出去,觀賞新得的畫,設計展覽場地……這些都是我的責任。有時候要寫信給其它國家的美術館長,要求他們借出國寶,與他們商量每件作品的藝術價值,每每都能使我廢寢忘餐。
有時候也比較空閉,我與老館長有聊天的時候。
我說:「昨天我看電視上的學生有獎問答。主持人問布政司是誰,所有的初中生都能夠回答,但是問到蒙娜莉莎是什麼人的作品,他們都啞口無言。」
老館長笑問:「你是幾歲聽到達文西這名字的?」
「我不記得。」我說:「孩提時期就知道了,我想我一生下來就認識這些名字。」我停一停,補充一句:「但是我可不知道布政司是什麼爵士,上帝是公平的。」
「你應該結婚。」老館長說。
「我知道。可是找不到對象,」我揚揚手,「每個人都說:莊,你應該降低要求。可是他們怎麼會當我的要求很高呢?我只是尚未有機會認識『他』。」
館長問我:「如果你一天到晚躲在美術博物館中,他如何能找到你呢?」
「他們說:如果有緣份的話,那人會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