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诙谐风趣,指挥起来从容淡定。他的左眼视力极差,总是眯缝着眼看人。有一次左眼发炎,带了个眼罩,后来在敌方的漫画里,他的形象经常被描述成带眼罩的海盗,手握一把锯齿一样的带血弯刀。但他不是嗜血成性的人,他的战略,以攻城掠地为上,不以杀伤对方为主。在战斗中也有节制,虽然喜欢出奇兵包抄后路,但从不搞围歼,而是放对方一条生路。作为指挥者,他很少亲自开枪。那一次出手,是因为对方太张狂,拿他的眼睛来取笑。
莫莉喜欢米队长的文章,糅合了领袖的语录,以及乌托邦的思想,条理清晰,气势恢弘。米队长让她读后销毁,免得被敌方得到当作罪证,但她偷偷留下几篇手稿带回家。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拿出来读给妹妹听。
林惠对武斗不感兴趣。林惠替她保守秘密,却对她的鼓动无动于衷,相反还觉得,人民内部矛盾不值得舞刀弄枪。多数时间,林惠只是听姐姐喋喋不休,不发表意见。她的话本来也不多,若是别人不主动问,可以一整天不说话。
加入庐山战斗队那一夜,莫莉有些兴奋过头了,说了很多听来的米队长的传奇故事。
林惠偶尔从书后抬起头,看姐姐一眼,又继续看书。《飘》,已经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同学那里借来的,因为得到伟大文艺旗手江青的厚爱,是当时唯一可看的爱情小说。
林惠喜欢看书,闲在家里,更是只能与书做伴。家里没什么可看的书。莫政委有满满一柜的书,多数是军事理论的书,她看不懂,也没有兴趣去翻看。另外还有几本《马克。思选集》《恩格斯选集》《毛泽东选集》,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却都是摆摆样子充当门面,隔段时间用鸡毛掸子扫扫灰而已。
但那一夜,林惠的沉默有些令莫莉扫兴。
莫莉说了很多,也有些疲倦。林惠没有到她的床上。已经四天了。自从那夜谈论阮明后,姐妹俩就没有亲热过。林惠正来月经,但那不是拒绝的原因。两人都知道问题所在,心里有些别扭,却没有说破。问题就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婚约,男女之间的婚约。问题不在婚约本身,而在婚约的意义。她们意识到,有些东西正影响到以往亲密无间的姐妹关系。或许还会有其他纠结纷纷接踵而来,纵然有海誓山盟,也难敌沧海桑田。
还是莫莉先说了。谁让她是姐姐呢?
她问妹妹是不是对阮明有好感,是不是偷偷想着那个婚约。林惠坚决否认,相反,她认为姐姐已经喜欢那个眯缝着眼睛看人的米队长,不然为何一整夜将他的名字挂在嘴边?
莫莉哑然失笑,妹妹试图将水搅浑,将话题引向不相干的人,那欲盖弥彰的小伎俩怎么能瞒得过她的眼睛。林惠有些急了,又是赌咒又是发誓。
楼下莫政委问姐妹俩为何还不睡觉,打断了她们的话。
熄了灯,莫莉不再说话,看着帐顶,眼前却浮现出米队长的脸。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她忽然想起米队长身上的味道,初次见面时是汗味夹杂着硝烟味,后来,是淡淡的肥皂味。师大有个三年级女生,总是帮米队长洗衣服,被认为是米队长的情人。米队长未作解释,队员们私下谈起,总是挤眉弄眼。但莫莉相信,只是那个女学生的一相情愿而已。她亲眼看到,米队长从衣兜里摸出一封信,信很长,密密麻麻好几张,用的是粉色信纸,肯定是那个女学生偷偷放进去的。米队长只瞟了一眼就将信烧了。他不是故做姿态,因为没人看见那一幕。除了莫莉,她也是无意见到的。那个给米队长写情书的女学生,在米队长被捕前去找过他,想要回那封情书。她害怕那封情书会连累她。当米队长告诉她信已经烧掉时,她如释重负。但米队长的一句话又令她精神崩溃。米队长烧掉她的信,是因为她将祝福毛主席的话写错了,漏了一个字,万寿无疆的疆字。虽然那是一句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