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走廊,灰瓦顶,米黄色外墙,绿色百叶窗,外观漂亮,维修过几次,直到现在还很光鲜,而且宿舍楼离她工作的图书馆不远,从窗口就能看见,她觉得很方便。
其实没有什么可清理的。
既然父亲的生活与她无关,那些遗物也与她无关。父亲没有其他亲人,也说不清家乡在那里,只知道是在河南一带,参加八路军前孤身一人流落在黄泛区里。父亲早有遗言,所有积攒的离休工资都交了党费。那笔党费有多少,莫莉没有去问,也许父亲自己都不清楚,他对钱财没有什么概念。
莫莉能继承的遗产只有一些衣物书籍,甚至那些破烂的家具都不属于她。她的住处也放不下这些,完全可以交给休养所自行处置。但她还是来了。目的只有一个:
寻枪。
莫莉想找到父亲遗留下来的手枪。
她知道父亲私藏有一把手枪,她也知道父亲不会将手枪上缴。许多离休军官都拥有枪支,管理枪械的部门知道,却没办法一一核实收缴。对那些打了一辈子仗的老头来说,手中没有武器,比赤身*游街还要难受。军官死后,私藏的枪支有些被后人继续收藏,有些通过地下渠道流入黑市。
推开院门之前,她还在想,这里早已经不是她的家,千万不要被小楼勾起过去的记忆。但这只是一相情愿的想法而已。
一年的早夕相处,三十年的分离,依然挡不住回家的感觉。那时她只有十六岁,难忘的少女时代。与现在死水一潭安逸的生活相比,可说是一个充满激情的年代。
小楼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开,一股潮湿陈腐的气息迎面而来。应该是春天的霉味,那些木桌木椅木床底下都有些长毛,墙角木板缝隙里还有类似小蘑菇的菌类。
她快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湿润而清新的空气充盈小楼。
定了定神,抬眼望去,每个角落都有过去的痕迹,熟悉而又陌生。楼梯边墙上的大穿衣镜也还在那里,有些发朦了,映出沧桑的岁月和不再年轻的她。
沿着楼梯往上走,扶手有些摇晃,脚下吱吱作响。
到了曾经住过的房间,她犹豫了一下。
房门只是虚掩着,但她没有进去,连推开门的意识都没有。
或者,没有足够的勇气。
三 一封信
三
莫莉在小楼里寻枪。在父亲书房里找到了。
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用一块红绸布包着,放在书架顶层的木盒里。木盒做成书的模样,或者说,是用一本硬皮书的封面封底包住了木盒。墨绿色硬皮上有烫金的书名:《第三帝国兴亡史》。
这不是父亲的配枪。父亲的配枪是五四式手枪,离休时已经上缴。
转轮手枪泛着幽幽的光泽,冷飕飕沉甸甸的,比她想象的要重一些。
她以前见过这支枪。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父亲用这支枪朝她开了一枪,差点将她打死。
子弹贴着她的左耳边飞过,将鬓角齐发根割断,划出一道血痕,又穿过窗户消失在黑夜里。那道疤痕很久才消退,每次照镜子都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枪声响起前她在冷笑。她没有想到父亲会真的朝她开枪。从那一天起,在她的梦魇里,父亲咆哮的面孔没有再次出现,只有这支手枪会冷不丁跳出来,成了抹不去的阴影。
父亲枪法很准,近在咫尺却没有打中,不知是出离愤怒还是仅仅想吓唬她,或是因为枪响时她本能地躲闪了一下。这也是她所不知道的谜。
她有时也会想,如果那一枪没有打偏,是否一切都结束了?
其实对她而言,在子弹出膛前,一切都已经结束。
命运已经注定,就像文章写完后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