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老王赶忙又去那一堆遗物里找,没有发现有陈朴真的东西。倒是有几封遗书,都是别人的,纸张黄一半紫一半,一看就是鲜血染过又晾干的,已有些日子。再看那内容大同小异,无非对不住父母家人,让二老保重身体,来生变牛做马再作报答的话……直看得王文书热泪长流。
因遗物中没一件是陈朴真的,就让文书心里存了一丝希望:或许弄错了吧?随后又摇头。朝鲜战场上,仗打得忒苦,战线又长,离家又远,之前的烈士名单中,十个里总有三四个,是见不着遗物的,现代化战争,有时尸体与遗物一起打飞了的,也未可知。
老王家也是陈店的,是陈店村不多的几户外姓人家,同陈朴真俩人一起玩尿泥长大。不同的是,这老王小时候家境富裕些,读过几天书,又因为是独子,家里看得娇,一直没舍得他出来。直到解放后,才由我父亲介绍,让他到乡里做了文书。
说起来是乡里文书,其实就是管理行政的基层干部,一个乡里,财政,税收,文件处理,对上对下,几乎所有事都由他经管,所有文字材料都从他手出。他人忠厚,做事也认真。乡里虽然有大小的干部十几个,蔡大牙、陈朴真和他,三人的关系却极好的,三人中,那蔡大牙除了喝酒开会是啥事不管的,平时有一点吊儿啷当,陈朴真呢,虽说是个大人了,却多少还有点小孩子气,闲下来喜欢打扑克,下象棋,玩起来不要命。所以乡里的许多具体事,全都交给了老王经管。从年龄上,这老王也比陈朴真又大了几岁,人又比较憨厚,就乐得给陈朴真当了兄长。
这天,乡邮员走后,老王拿上烈士名单,一脸寒怆地来到蔡大牙这里。蔡大牙这会儿刚开完会,看到老王进来,瞅着他脸说,又出啥事了?老王就把烈士名单递了过来。蔡大牙粗看了一遍,说,怎么又是这么多!
老王见蔡大牙没有特殊的反应,就用手指着陈朴真的名字,点了点。蔡大牙伸过头去,这才看到陈朴真的名字,眼一下就睁大了,嘴里丝丝的吸着气,然后慢慢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不说话。后到了开口的时候,才说,有没有啥东西捎回来?
没有。
不会有假吧?
一般不会弄错。
这个朴真!在咱这儿打过那么多仗,都逃出命来了,怎么……
听说朝鲜的仗跟咱这不一样,都是现代打法,一死一大片。
……可惜了。
怎么跟他家人说呢?
蔡大牙又沉默了。然后牙疼似的,一个劲地啧啧啧。想想这家人,前几年刚叫瞎马害死了四五口,媳妇年轻,肯定是守不住的,剩一个两眼双瞎的老母亲,老的老,小的小。那老太太,眼见得一门心思在这个儿子身上,再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这弄不好,就又是一条命!就想那陈朴真临走时,交待给他的话,他这一回赴朝作战,若有个长短……没等他说完,那蔡大牙就说,甭说那丧气话,真到了那一天,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媳妇就是我的媳妇。陈朴真就笑了,狠狠捶了他一拳,说,前两个没说的,我信得过你,后一个你可不敢,不然我回来不饶你!
想到这里,蔡大牙心里一痛,不由自主,眼圈就红了,下意识地磨过脸去,拿手蹭了,然后回过头来,说,我看,这,没有确切消息,情况不明之前,还是先不跟他家人说吧。
那,什么时候说呢?
等到有跟他在一起的人回来,得了实信儿,再跟他家人说也不晚。
就按你说的吧。
还有,这段日子,消息先别往外露,多往他家里跑几趟,看家里有啥事儿,照顾着点。虽然不挂牌,你我心里知道,乡里单有给烈士的照顾,该给他的给他,只做得要隐蔽些,别让那老娘疑心就是。
那,要是有人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