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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2 / 5)

下返了回来。阵地上异常肃静,就在两军战士曾经炮火撕杀的地方,入夜后雪花纷纷飘落,覆盖了所有未及收葬的尸体。忽然不知哪个,竟点亮了一支火把,火把开始是一颗,星星一样,照着那片寂静的土地,然后便就一簇一簇,在雪夜里人们潮湿的眼里,像一片片奇异的梦幻。

那一夜志愿军冒着生命危险,在阵地上寻找自己战友的尸体,他们甚至没有想到这样会暴露,或者已经顾不上自己,那么多好战友都牺牲在这里了,他们是死也要把自己的战友一个个找到,用单架抬,用身体背,将他们带到安静的地方,收敛掩埋。然而,纷飞的大雪中,天渐渐亮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也为了执行上级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含着眼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片皑皑白雪的战场,把未及找到的战友遗体交给了那场大雪,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

战友们在撤退后一直没有找到陈朴真,有人说看见他被抬进了包扎所,也有说看见他让汽油弹击中了……团首长判断:陈朴真光荣牺牲,尸体也已被大火烧毁。于是牺牲的烈士名单中,就有了我父亲陈朴真的名字。

4、

惠济河两岸,春天的脚步沿河堤上的白蜡条走过来。

冬天的白蜡条,枝条大都砍去了了,大长的一冬,编筐做蒌。剩余的根,高的半人高,低的贴着地皮,也有一脚踝那么高,齐齐的白茬,一冬天就那么裸着,骨硬质坚。春风一来,先从那底根上,发一点点细小的芽,转眼间芽就长起来,绿绿的一蓬,花朵儿一般,再有几场春雨,透透的,就好像古人说那,金风玉露相逢,一夜淅淅沥沥的春雨过后,那绿就张张扬扬的摇曳起来,遂后便疯了一般急不可待,眼看着,天空就又被它们横竖地招摇散了。

从去年冬天的时候,不断就有入朝参战的志愿军家属接到阵亡通知书。我奶奶有阵子天天就站在村口上。虽说是黄河以南,三九天也很冷了,雨夹着雪,有时一下起来就是半天一天,奶奶站站得久了,就靠在树上,树都是杨树,叶子都落光了,树干上许多的疤,像一颗颗眼睛一样,注视着路人。奶奶站在那里,凡有人过来,就问一声,谁呀,见着那乡里的老王了么?替我问问,俺孩儿,有信么?

老王是河集乡文书兼民政所长,那阵子很忙的,要处理许多跟群众密切相关的杂事,其中就有从朝鲜战场上转回来的烈士名单。

这一天,县里回来的乡邮员又递了一个厚厚的信封给他,信封上印着志愿军某部番号的落款,上面有东北的邮戳,老王接过来,心里一沉,知道又一批志愿军烈士名单来了,想想走的时候生龙活虎的一群人,现在一个一个,都变成了这样黑框里的名单,真是叫人情何以堪。

通常除了烈士名单,还会有一个包裹,里面是烈士留下的遗物。遗物大多是一些家信,搪瓷缸,腰带,衣物,或者一小片破布,都是烈士生前随身带的东西,通过政府转交给烈士的家属,是一个物证,也给家人一个念想。

文书这些天最怕的就是这工作,因为朝鲜战场上牺牲的志愿军战士人数太多,一批一批,有一阵子,但只要他在哪里一出现,一个村子人都紧张,乡亲们看他都像看瘟神一样了,眼神里无不透着恐惧。曾经有一个老太太,看到他拿着烈士的遗物和烈士证书来了,一进门就将他用扫帚打起来,不依不饶,一定要跟他要人,说好好的孩子,交到他手上,竟就换了这么一些东西,要他赔她儿子,她只要儿子,什么也不要!就往他身上撞,仿佛儿子不是牺牲在朝鲜战场上,竟就是跟他打架打死了一样。

这会儿,他没顾上去看那些遗物,而是先打开烈士名单。从上看到下,马学义,张黑蛋,李二娃,孙孝祖……突然,一个名字映入他的眼帘:陈朴真!他揉了揉自己的眼再看,仍然是那黑黑的三个字:陈朴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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