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羽只好实话实说。
如果找不到就算了,跟导师打个招呼回来吧,你也知道这边缺人,估计他欢迎还来不及。
好不容易回来了,先让我过几天安稳日子再说。随便你吧。Lee的语气有点无奈。
暮色四合,嘉羽立在风中饥寒交迫,又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末了Lee说,有了手机号,小心我随时吵醒你睡觉。
坐定,看尚平吃得正香,嘉羽恍然想起忘记问Lee去年圣诞吃奶油蛋糕的事。掰开一双筷子,正要开动,铃声又响起来。他抄起电话就说,兄弟,你想我也不能不让我吃饭啊。
你是嘉羽么?一个女人轻声在讲中文。
36。
梅纹肯定出事了,嘉羽对尚平说。起身跑到路边,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Wooden Creek而去。电话里她气若游丝,几乎已经没有力量吐出一个字。她只是说,快点来,我在老地方等你。
老地方。嘉羽揣度着这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似乎只有电影里地下党或者情侣之间才会表达得如此秘而不宣。不过此时,无法顾及这么多,当一个无人陪伴左右的女子需要帮助时,推脱绝不是理智的做法。就如同身在美国时,他曾无数次想到,九月孤独难过的时候,也应当有人及时出现一样。
他看到梅纹,仍是昨天的装束,可是全然失去了活力,就像被抽掉骨骼,独自颓然地坐在角落,一手捏着围巾的边角,一手搅动着奶茶。女人在忧伤时候的神情,都大同小异。
梅纹还没开口,眼泪就簌簌滴落下来。这个不长的故事是在无数抽泣的停顿中完成的,从东京的电话到相机里的照片。嘉羽始终没有开口,更怕说错话,他从来就不会安慰别人,九月曾说他更适合当倾听者,而非交流对象。于是他只是默默递上纸巾,在梅纹泣不成声时拍拍她的肩。
长篇连载 那不勒斯的九月(28)
我能做什么呢?嘉羽不断自问。诅咒能让怨气得到最快的释放,对大部分人而言,由爱生恨是如此简单的化学反应,然而对解决问题毫无价值。
梅纹擦着脸颊,双眼注视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她说已经去过电台,推说身体不适请了两周假期,领导也仅仅是点点头,没有多问,毕竟这样的主播职位,有太多备选的实习生正虎视眈眈。至于接下来怎么办,她也头绪全无,只是打算先搬离目前的住所。
搬家,为什么?嘉羽有些迷惑。
因为那套房子是在他的名下,家具、甚至锅碗瓢盆也不是我付钱买的,梅纹解释到。我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再说,这样刚好给那个女人让位。不会太多,几个箱子搬上搬下而已,要借用你一晚,没问题吧?
嘉羽点点头。
客套的话就不多说了,改天我请客,说做就做。梅纹仰头喝完奶茶,拨开挡在眼前的刘海儿。幸亏车的首付是我出的,不然我们得学非洲部落里的人,把箱子顶在脑袋上了。梅纹挤出一丝笑容。
嘉羽知道,那不过是故作轻松的姿态而已。
37。
搬家,对于嘉羽来说并不是陌生的事,自从离开家到这座城市念大学,他早已习惯了临别之前的紧张和慌乱。他愿意给自己一个下午,将私人物品堆在地上,然后一件件挑选出会随身携带的东西,它们将参与全新的旅程,被赋予新的生命。而无法带走的,也仔细整理打包,做好标记,留给家人或者朋友看护,总有一天会回到他的身边。他只是无法轻易丢弃,因为他相信,物品用久了,会留下某种气味,埋藏主人的故事,是过往生活的影子。它们代表纯粹和美好。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只不过是人们对自己日益复杂的内心的遮掩罢了。
所以,他的钱夹里还藏着曾经和九月看过的所有电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