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形象在海屁股洼儿灿烂辉煌在我的脑荧上却有些灰暗模糊。探寻他的生活轨迹,好象很难确定他走的是直线是曲线还是弧线。如果让我为他写悼词我知道我写不了。这里,只能把有关他的一些杂乱的资料罗列如下——
1、我爷爷几乎不下地不劳动,每天早晚背着手在村里村外转一圈是他的主要工作。什么时候该播种什么时候该施肥什么时候该祭祖什么时候该宰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由他说了算。听他的,他把你当兄弟当儿女;不听的,他立马砸你的锅摔你的碗。徐八斤的女人孙大脚是孙二娘她嫡传玄孙,天不怕地不怕。有一回竟无端猜疑王寡妇勾引她男人张牙舞爪拉破了王寡妇的脸。正巧让我爷爷撞见,他二话不说操一根扁担赶过去,一家伙就敲碎了孙大脚的脚踝骨,从此孙大脚成了孙跛脚。
2、在海屁股洼儿落脚安身后,我爷爷的革命意志彻底衰退了。他认定民国的气数还没有到头,闹革命也是白闹!张府成、陈柱子们曾计议要买子弹添步枪。被他挡住训了个稀里哗啦,且把仅存的两支“汉阳造”一支“独角龙”扔进了大海潮。
3、最使人无法理会的是,这位在战场上一砍刀劈下警察的脑袋一梭标戳穿国军胸膛的汉子,来海屁股洼儿的第二年,竟然拜起菩萨来。他不拜西天如来,不拜纯阳老祖,单单拜土地。一张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土地菩萨画像成了他的寄托,每天早晚都要点九柱香叩三个头,口中念念有词。那股虔诚丝毫不亚于我奶奶拜观音。
4、张府成成亲后另搭了芦苇棚,后来又筑窑烧砖砌起了村子里第一座砖瓦房。我爷爷却一直往在村头的那间草棚里没挪窝,饭也是自己烧煮,吃得相当简单穿衣服却讲究,托人做了杭罗褂子做了棉布袍子还做了一顶黑缎子瓜皮帽。我想象他穿上这套行头模样大概和电影里的地主形象差不多。
5、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似乎没在我爷爷身上留下什么痕迹,但他的枕头下却压着一面旗,一面被子弹穿了几个窟窿扯去一只角的红旗,旗的左上角歪歪扭扭地涂着“共产万岁”四个字。这面旗一直保存到解放后并且被收进了市博物馆。1990年纪念红十四军创建六十周年展出时我也看到过。已完全褪去红色变为灰白了。
6、我爷爷们的包袱里究竟装了多少从地主富豪家中抢来的金银细软没人说得清。我奶奶带着三个儿女在城里生活,最初几年的大部分费用我估计也是来自那只包袱。留在双窑当木匠的大徒弟陈兆芳讲义气重情份,红十四军被打垮后,为照料师弟们的家眷他把地也卖了。我爷爷听说后托人捎给他一百块大洋,让他赎回了地又买了一头牛。这当然是好事,偏偏生活捉弄老实人。解放后,陈兆芳被扣上了一顶富农分子的帽子吃尽了苦头。1960年冬天死于饥寒交迫。
7、有人说我爷爷那几年抽上了大烟。证据是抽大烟上了瘾的王汉成常常朝我爷爷的棚子里钻并常常为他跑掘港跑金土镇。*说宗教是劳动人民的鸦片,如果我爷爷真的抽鸦片那我以为鸦片可能是我爷爷的宗教,可以让他忘记鲜红的血泊忘记成堆的尸体忘记噬心的惨痛甚至也忘记寄居于南通城里的妻子儿女,从而逗留在美妙的幻境里。
我能提供的就这些。不知道这些资料能否为你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形象?但我提醒你千万别把我爷爷看成是经不起失败挫折的懦夫或者鼠目寸光只图私利的糊涂虫。他是海屁股洼儿乡亲们心目中的丰碑这谁也否认不了动摇不了。
1933年,也就是民国二十二年。我爷爷领导下的海屁股洼儿已有些兴旺昌盛人欢马叫的气象了。村里多一半人家有了隔年粮盖了砖瓦房。入了秋,村子四周的垦地上黄绿相映,眼看着又是一个好年景,一场台风却卷来了一场大潮。海水从村南海岸的低凹处涌进来。大部分土地被淹了。退潮后满地一片泥沙只几支穗儿不倔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