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咦,你的手会生汗么?”蓝核震了震,脑中蓦的浮现出他扶蓝杏的那一幕,黑白无声的,电影胶片一般,插进他脑海,凉沉沉的,石榴的寒香,阻断了和现实的联系。
“嗳,”沉香拍他一下,“这个,给你,擦擦汗。”说着递给他她自己常用的手绢。蓝核倒有点心虚,推却着还朝金太太看了两眼,到底没有接受。“这样欠大方?”沉香不无怅然道,说着讪讪把手绢曳回兜里,流出一抹淡淡栀子花香,却有点像旧式小说里的迷|药,熏熏的,让人胆战的魅丽。蓝核强笑两声而已。沉香又道:“我跟你说,人要是常生汗,那必然是心静,汗流出来,身体里的热气就流出来了。所以我一看到你,就觉得你着这个人静!”蓝核笑道:“听起来是那么回事。”
“不对!”沉香瞪他一眼,“我说什么你就应什么——说明你这人管不留心身边的事,至少不留心你徒弟我的事,我也算生性好静,却不像你这样出汗——”“我是粗人。”蓝核淡淡笑了。沉香嗔道,声音大了:“不许这么说!粗人粗人,把自己贬得……”金太太这时却不失时机道:“沉香,你谁么时候变得这样嘴甜了,倒没见过你这样骗骗妈,说我年轻了二十岁什么的。”沉香愣住,金太太说得随便,刺她一下又漠不关心地谈其它话题了,金太太对蓝核本人没恶意,对“蓝核们”却是极深的轻视,这种态度在子女面前表现出来,更有种杀伤力,每个字都荡漾在笑里面,人人听着都如肚子里灌满苦水。
晚饭时,沉香要留下蓝核,金太太笑道:“我们晚上吃西餐。”——对他们来说,西餐病不比中餐更合乎口味,不过是一种显摆而已,中国厨师们倒也灵光乍现,中西合璧地创造出什么“炸面包盒”、“铁扒牛肉”等吃食,然而只金太太这一句就把沉香顶了回去,她不太愿蓝核出丑,蓝核知趣,就此告辞。“我送你出去。”沉香默默道。蓝核是骄傲的人,受了金太太奚落,面色不太好,有点后悔来教她打拳,两个人走出来,一阵子的沉默无言。天色倒也不很晚,彼此却都觉得有点模糊……擦身而过的人何止千万,这样默默无言陪你走上一程的人又有几个?然而……这是不行的,她渐渐明白,迟疑的,凄惶的……她梦里面孔武有力的英雄。穿过花园,淡青的天光里层层的阴翠的暮云,风吹过去,如同蓬蓬的青山堆叠,清湿的,蓄着雨意,尖儿上却不小心被火燎了一块,焦黄的一圈,是个月亮。
“我想到一句诗。云生结海楼。”沉香默默的,“你看这云,好象远山,把个月亮捧了出来。”
蓝核苦笑道:“你明知……我是大字不识几个的。”
“不是这意思,”沉香局促地解释,面上有些惨淡的绯色,“我也是个望文生义的,明明是说云彩变幻,成了海市蜃楼,我却想像成是目前的景色,云结成了山,结成了海上的高楼。”她说着,声音又低了,她心知蓝核大约还是不太明白……到底是因为背景不同,麻麻糊糊这样想着,心里不由一阵凄惶。走到门口,门房去开门,兹咕咕地抽出铁门闩,沉香和蓝核却都有一种感觉,仿佛这门打开后,另一条小道就蜿蜒在眼前了,微明的星光下,蔓草牵缠,曲折到了深的无人的所在。
“你走回去么?”她问。她没注意到自己声音的变化。
“嗳,坐车太费钱。”蓝核道,他看她一眼,她的脸上有两道晶晶的泪痕,蜿蜒着、静静地流,她自己竟没觉察。“好,那么,再见。”她道。蓝核点头。“蓝核……”她轻轻开了口,犹豫片刻,也只说了句“下次早点来,别耽误了。” 一句话停下,就觉长长久久的寥落,淡墨色的花墙,墙外一树一树入秋的花,花侧影里的天地——皆是岑寂无声,夜风夹杂潮湿的水气直灌到耳朵里,一地苔藓清凉地融化。两个年轻人浴着半白的月光,皮肤上都被抹了一层霜,四下暗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