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叔,我怕他看见我被红色白色交替拍打变形的脸,更害怕它更触痛了他,让他暴怒。但这时再把手缩回是进一步的触痛,也更让我无地自容。硬着头皮把手伸到底还能显示我一点坚持的主见,维持我一点尊严。
“哈哈没事没事!小芸你就接着。叔叔早就知道你们亲如姐妹,所以给思雅用给你用都一样!”许叔笑的还是那么慷慨。
“不过大伙们儿看,思雅这丫头是做了选择呢——你们看看,她选了她对象的手机,就是选了他,就不要我这老头子哩。看来是真要办喜事了。哎,女大不中留哟!”
众人和声笑。我挤出一点笑,跟在那大笑的尾音之后。我满身心疲惫,不知道自己刚做了什么,却又像做了一桩处心积虑波澜汹涌的大事。
我忍不住看向陆平。我在心里拼命对他哀泣,乞求他救我。
看向他时我立刻明白了我为什么这么做,明白了我心里暗涌的源头。我是选给他看的。我选任军,把他拉到我身边,将他虚设为我的整体。我拿我们这个虚假的整体对抗他和小芸那个整体。我全是做给他看的。报复的快 感,哪怕它像针尖一样细和针尖晃动一样短暂,我也要拿它试一试,度过我那一刻的痛苦。
选手机是我当时当刻的度过和报复,而真结婚,一个长久无期的不幸的婚嫁,是我隐约决定的一个长久无期的度过和报复。
“许叔您要真想早宽心,我们就依您,早点把婚事办了。”我听见自己笑着对许叔说。我听见自己说的足够大声让陆平听清楚。
“那自是好!叔叔已经等不及看你穿新娘装的样子了。唉,小丫头要当新娘喽。”
我专心听着陆平那边,任许叔溺爱不舍地揉我的头。
小芸在那边动了一下。她扑到我怀里,揽住我脖子:“呜,思雅我太高兴了!我们一起办婚礼!还有,谢谢你的手机,我真喜欢它,比喜欢自己还喜欢它。”
她有点哽咽,在我肩膀上百转千回地低声叹息。我知道她要倾吐她所有的祝福和感激。一股热流冲到眼里,感动和剧烈的酸楚纠在一起撕打,搅得那股热流在眼眶里疯转——她也是代表陆平那边祝福和感激我的吧。 。 想看书来
第八章 生日 (5)
每个人都下楼去放烟火了。过去不像现在,只有五环以外才可以放烟火;过去人们只要高兴,随时随地都可以悄悄地放烟火。从厨房可以看见窗外屋后空地上的他们,烟火在他们欢呼中蹿上空,烟火和他们都比我欢腾。
“思雅。”我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叫我,低的像梦。回过头,是陆平。
他在现实和梦之间朝我走来,伸出他微背在身后的手,一盒姜思序堂的国画颜料。
“不知道买什么,瞎买。”他说。
“我不用这么好的。”我说。
“这个也不好,一般。”他说。
我接过来,捏在手里,是纸盒的硬。手还要验证一次,再捏,手指间还是木木的硬,捏不出可以判断是现实还是梦的空隙。
我陷入现实和梦里。沉默硬硬的如一根钢柱从脑心直下穿身而过,穿成一根硬硬的不知所措,固定住了我。我想就此被串着,我不敢动,怕一动就有疼痛或危险。
他站到我后面。我们都一副朝窗外看的样子,看下面放烟火的他们。但我的背在看他,看着危险逼近——我和他每次静默相待时的那种危险,这一次更浓烈。它弥散在我全身,使我的脊背发紧,心也悬起。一种稍触即发的危险。
我提着心,不敢动,怕一动就触发那危险。我又恐惧它,想结束它,又贪婪地想维持它,享受它,因为它里面有我最渴盼的甘泉——山涧最深处沽沽而出的甘泉,将渴死之人最渴盼最解渴的甘泉。
他从后面抱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