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与队长眉来眼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父亲大喝一声:“严肃点!给我站好了!”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那段时间王木匠不知道逛到什么地方去了,十天半月回来一次,然后就又失踪了。批斗会后,队长薛大毛和袁喜爱收敛了许多,但私下里仍在上演他们的节目,只是不再明目张胆了。
要说薛大毛还是听父亲话的。这个比父亲大一轮的人是个精明人,凡事精打细算,计划得很周到。让他做梁家河的队长是称职的。只是大毛做事有些霸道,明里对父亲很客气,私下里其实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不是父亲收留了他们一家人,说不定他早就骑在父亲的头上了。但是父亲也不是那种头脑简单的人,经历了人生的许多磨难,他能洞察人的内心世界。跟大毛的这种关系不言自明,父亲其实很清楚。每天上工的时候大毛都要先请示父亲,今天种哪一块地,男劳力干什么,女社员干什么。其实他在屋里早就把一切都谋划好了,给父亲说不过是做做样子。父亲刚开始的时候就按他说的安排,后来发现这个人太工于心计了,于是也有了自己的安排。梁家河成立了大队支委会,委员由父亲、大毛和另外两名成员组成。那两名成员年龄都比父亲大,但凡事尊重父亲的意见,对队长颇有怨言,因此一般队上有什么事,还是父亲说了算的。
农民父亲 十(5)
奶奶在那段时间是活得最为充实的。白天父亲、母亲下地了,我和姐姐就成了她的全部。奶奶像回到了青年时代,每天给我们唱童谣,讲故事。奶奶说你们的爹是从遥远的胶东半岛来的,那里有浩瀚的大海。姐姐说什么是大海啊?奶奶说大海就是有很多水,一望无际的水面,几天几夜也走不到尽头的。我那时还小,不明白奶奶所说的大海的概念,只知道我们的村子下面有一条河流,一年四季不停地流淌着,因此海和河流对我来说是一样的——都是水。后来长大了一点,我就多次幻想海的样子:如果把梁家河都注入水,水跟山一样高,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大海?大海里的鱼会飞吗?人是否可以骑着它在水里游?后来,村里修了水坝,我便嚷着要父亲把水坝修高些,跟塬上一样平,那样的话我们这里就有海了。父亲笑眯眯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水坝再不能高了,要不发洪水的时候我们就会没命的,我吐了吐舌头,但奔腾的思绪仍然徜徉在海洋的世界里。
奶奶每天会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带着我们去对面的山坳。去山坳要经过小河,奶奶卷起裤腿把我们一个一个地背过去。小河淹没了奶奶的腿肚,把她的裤子也弄湿了。奶奶过河后安顿好我们就开始晒她的缠脚布。奶奶的缠脚布很长,白色的,晾在草丛上很显眼。我和姐姐对奶奶的小脚都很好奇,但奶奶从来不让我们看她的脚,坚持要看她就恼了。后来终于有一次我趁她没注意偷偷地看到了,奶奶的脚很难看,所有的脚趾都折向脚底下,尖尖的只留下一个大脚趾。这样的脚是如何走路的啊?奶奶竟然凭借它从山东来到陕北。后来奶奶要背我就不让她背了,奶奶走路拄着拐杖,我便成了她的另一个拐杖。
梁家河的水时大时小,特别是夏天的时候河水湍急,水面变宽,人很难过去。父亲于是让社员用几棵树在小河上搭建了一座桥,我们终于可以蹦蹦跳跳地过河了,不用奶奶背在背上。奶奶在山坳里给我们捉蝴蝶,摘山桃。蝴蝶落在草地上,奶奶摘下草帽悄悄地走过去,一下子就扣住了。山桃长在地塄边,奶奶够不着,便用拐杖打,打得山桃滚落一地,我们便嘻嘻哈哈地去捡。常常是一群孩子你争我抢,不亦乐乎。不知不觉中,太阳从山的那边就沉下去了。奶奶说刚刚,云儿,咱们该回家了,你爹你娘就要回来了。等回到窑里的时候,我们已经饿得不行了,奶奶于是先给我蒸一颗鸡蛋。鸡蛋嫩嫩的,在碗里晃来晃去。这碗鸡蛋是不让姐姐吃的,为此她抗议过几次,但是每次都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