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到党家嘴的路上都是雪。由于不能行车,加之行人稀少,所以积雪很厚,有些地方甚至辨别不清路在哪里。继母问你们出来多久了?健健说快一个月了。继母说你们出来你爸咋不管?康康说家里没吃的,爸爸经常把我们往出撵,要我们找妈妈。我们去了很多地方都找不着,爸爸就让我们在外面讨饭,讨回来他也吃。继母说绝死鬼的,挨炮子——天杀五雷轰!这种人咋就不死呢?两个孩子默不作声,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二十多里的山路走了半天还没有到。孩子的脸上红彤彤的冒着热气,一路上你追我赶,显得很兴奋。离开母亲后,他们好长时间没这样了。今天下了馆子,又跟母亲在一起,他们怎能不兴奋呢?
党家嘴位于西塬的西北角,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由于自然条件比较差,村里的人都很穷。继母当初嫁给了比她大十多岁的光棍汉党山汉,完全是听信了媒人的花言巧语。那时党山汉在村里当队长,有一点权力,村里的人对他都敬畏三分。党山汉有一孔石窑,这是他炫耀的资本。因为整个村子就他家里有石窑,其余的村民都住在半山的土窑洞里。继母第一次去也是看上了那孔装了满间窗的窑洞,心想这个人还有点能耐,跟着他只要好好干,光景肯定能过起来。谁知结婚后才发现,党山汉是个游手好闲的人,整天除了在生产队指手画脚,回到家里什么也不做,动辄还动手打人。那时他们已经有了大儿子健健,继母舍不得孩子,于是就忍气吞声地将就着。后来这个二流子队长被撤职了,党山汉每天喝得醉熏熏的什么也不干。继母除了在地里劳动,还要带孩子做饭,回到家里山汉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女人被打得不能下地,地里的庄稼没人管便荒了。秋天的时候别人家都获得丰收,他们却开始断粮了。那时他们已经有了三个孩子,继母每天以泪水洗面。孩子们吃不上饭,饿得哇哇大嚎,山汉心烦意乱,就把娘几个赶了出去,晚上也不让回家。后来他在外面开始赌博,把赖以栖身的石窑也输掉了。窑里的东西被扔了出来,一家人只好搬到地塄下面的破窑里存身。那是一孔生产队给社员避雨打的窑,里面除了有一张土炕,连门窗都没有,一家人住在那里跟野人似的。就这样山汉每天逛回来还拿她和孩子出气,继母实在忍无可忍,跑到乡政府跟他离婚了。孩子被判给了党山汉,继母后来就嫁给了我的父亲。
天黑的时候父亲一行终于到达党家嘴。山汉一个人住在地塄下的那孔破窑洞里。窑洞的外面垒起了一堵墙,如果不是两个孩子引路来到这里,谁也不敢相信那里面住着人。继母问健健你爸平时在不在家?健健说爸爸晚上肯定回来,因为外面没有住的地方。父亲走到窑门口的时候发现里面有灯光透出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父亲站在门口敲了敲栅栏门,里面没有动静。父亲高声地问:“有人吗?”这时那男人说话了:“你找谁?”父亲说:“你是党山汉吗?”男人出来了。看见门口站着的孩子,吃了一惊。父亲说:“外面很冷,让我们先进去再说。”山汉把身子侧到一边,两个孩子吓得钻在母亲的怀里不敢抬头,继母厌恶地看了男人一眼,跟随父亲来到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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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父亲 二十(6)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啊!窑顶的建木漆黑发亮,已经被压得变了形;窑帮上裂开一道很大的口子,能插进一只手;后窑里有一个锅台,上面黑乎乎的堆满了不知什么东西。锅盖掀在一边,里面黏糊糊的不知是啥吃的东西,看样子那些东西最少有几天了,发出阵阵令人恶心的臭味。炕上堆积如山的糜草,像猪窝牛圈一样,上面铺着一块油黑发亮的被子;枕头是一块青砖,黑得发亮。昏黄的油灯下,男人的头发乱蓬蓬的像只草笼,脸上黄腊蜡蜡的没有颜色。薄薄的嘴唇上几根稀稀拉拉的胡子很长,像